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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照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给樟木箱换樟脑丸时,指尖触到个硬纸壳。

是个褪色的相框,塑料边框裂了道缝,里面的照片被岁月浸得发黄——是他和贺郁亭在医院樱花树下的合影。他穿着白大褂,站在花海里笑,贺郁亭站在身后半步,警服的袖口沾着点樱花粉,嘴角的弧度藏得比春风还轻。照片边缘卷着毛边,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20XX年4月,时昀说樱花像雪。”

窗外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像贺郁亭巡逻日志里画的“雪山落雪”。时昀把相框举到阳光下,照片里的人笑得刺眼,他忽然想起拍照那天,贺郁亭借口“队里要做宣传”拉他去赏花,却在按下快门时,偷偷往他头发上别了朵樱花,耳尖红得像被花汁染过。

“时主任,缉毒队的林警官来了,说有东西要给您。”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铁盒子,“他说这是在贺队当年的巡逻车里找到的,一直忘了交给您。”

铁盒子上了锁,锁孔锈得厉害。时昀用贺郁亭那枚掉漆的钢笔撬了半天,才听见“咔哒”一声轻响。里面铺着层深蓝色绒布,放着个旧相机,胶卷仓还塞着卷没拍完的胶卷,型号是时昀当年常用的那种——他总说“这种胶卷拍人像最温柔”,贺郁亭当时在旁边听着,没说话,却悄悄记在了笔记本上。

“林队说,这相机是贺队托人从城里买的。”护士补充道,“他总在巡逻时拍风景,说要攒够一本相册,等回来就送给您。”

时昀的指尖抚过相机的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里裹着层薄灰,像贺郁亭留在雪地里的足迹,被风刮得只剩浅浅的轮廓。他想起三年前在哨所看到的相册,第一页贴着张雪山日出的照片,背面写着“给小昀的第一份礼物”,后面却全是空页,像个没来得及写完的故事。

他把胶卷送去照相馆冲洗时,老板盯着胶卷愣了半天:“这是老式胶卷,早就停产了,能冲出多少算多少吧。”三天后去取照片,老板把个牛皮纸袋递给时昀,叹了口气:“大部分都曝光了,就剩下这几张还清楚。”

纸袋里的照片边缘泛着诡异的蓝,显然是在低温下保存不当。时昀一张张翻看,指尖抖得厉害——有张是急诊室的窗口,他趴在桌上睡觉,白大褂的袖子滑到手肘,贺郁亭的影子落在他发顶,像只温柔的手;有张是芦苇荡的石头,上面刻着“等你”两个字,旁边放着朵干枯的野菊;最后一张最模糊,是雪山的轮廓,镜头晃得厉害,隐约能看见个人影往雪缝里坠,手腕上的相机带飘得像条白绸。

照片背面都标着日期,最后一张的日期,正是贺郁亭牺牲那天。

时昀把照片按在胸口,胶卷的化学味混着樱花的甜香漫开来,像贺郁亭站在雪地里对他笑,说“小昀你看,我把春天拍下来了”。他想起那封未寄的信里写:“我怕我不冲,以后就没人给你拍樱花了。”原来他往雪缝里坠的时候,还在惦记着没拍完的胶卷,没送出去的相册。

回到医院时,樱花已经落了大半,地上铺着层粉白的毯。时昀把照片放进相框旁边的铁盒里,忽然发现盒底刻着行字,是贺郁亭的笔迹:“等相册满了,就求婚。”

字迹刻得很深,金属的碎屑嵌在纹路里,像他没说出口的心跳。时昀想起贺母说的“郁亭偷偷买了戒指,藏在哨所的床板下”,想起老班长说的“他总在熄灯后对着戒指发呆,说要等樱花开得最盛的时候回来”,原来有些计划,早就写好了结局,却被一场风雪撕得粉碎。

傍晚查房时,307床的病人家属正在看缉毒题材的电视剧,屏幕里的警察穿着和贺郁亭一样的警服,在雪地里追毒贩。小女孩突然指着屏幕喊:“爸爸,这不是贺叔叔吗?他跑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时昀的脚步顿在门口。屏幕里的警察掉进雪缝前,回头对战友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和照片里的贺郁亭重合。病人家属红着眼圈说:“时医生别介意,这孩子总把贺队当英雄,说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替他抓完剩下的毒贩。”

时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她的发绳上系着朵布做的樱花,是贺郁亭牺牲前送她的。“贺叔叔本来也想看着你长大的。”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他说你笑起来,比樱花还好看。”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塞进时昀手里:“这是贺叔叔给我的,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糖纸是樱花粉的,和照片背面的字迹一个颜色。

时昀把糖放进嘴里,草莓的甜混着微苦漫开来,像他和贺郁亭的故事,甜里裹着化不开的涩。他想起贺郁亭总在他值夜班时往抽屉里塞糖,说“医生不能总皱眉,要多尝尝甜”,原来那些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糖,都是他没说出口的“我爱你”。

夜查房结束时,时昀绕道去了樱花树底下。月光把树影投在地上,像幅晃动的水墨画。他想起拍照那天,贺郁亭偷偷往他头发上别樱花,说“这样就分不清是花好看还是你好看了”,那时的风是暖的,花是香的,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花影里,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说“我收到你的照片了”。

回到值班室,白猫初七正趴在铁盒上睡觉,尾巴尖扫过那枚25岁的警徽,发出细碎的响。时昀翻开贺郁亭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贴上那张模糊的雪山照,旁边写着:“20XX年4月,樱花开了,你拍的春天,我收到了。”

字迹模仿着贺郁亭的笔锋,把“昀”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句没说完的话。写完才发现,纸上的墨迹晕开,和窗外飘进来的樱花瓣叠在一起,像朵开在回忆里的花。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整夜,时昀做了三台手术,天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值班室。相框里的照片在晨光里泛着白,像被雪水浸过的痕迹。他摸了摸照片上贺郁亭的脸,指尖触到塑料边框的裂缝,忽然觉得那个人从未离开——他活在褪色的照片里,活在没拍完的胶卷里,活在樱花每年的绽放里,活在他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春天。

只是每个樱花落尽的夜晚,他还是会对着铁盒说:“贺郁亭,你的相册我替你续上了,今天又拍了张新的樱花,你看好看吗?”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灯光,和相框里那个25岁的人,沉默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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