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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琴凳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旧琴房打扫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物件。

是张胡桃木琴凳,凳面边缘磨得发亮,角落有块浅褐色的烫痕,像朵凝固的火焰——是七年前贺郁亭不小心打翻热水壶留下的。他扶着琴凳站稳,闻到木材特有的香气,混着琴房里陈旧的灰尘味,像贺郁亭坐在这儿听他弹琴时,身上带着的雪松洗衣液气息,淡得要仔细闻才能捕捉到。

窗外的雨正织成密网,打在梧桐叶上沙沙响,像贺郁亭巡逻日志里写的“雪山夜雨,落在帐篷上的声音”。时昀把琴凳搬到钢琴旁,凳面与琴键的距离刚好是半臂——贺郁亭总说“这个距离最好,既能看见时昀弹琴的侧脸,又不打扰他”,那时他总故意弹错几个音,看对方慌忙翻乐谱的样子,耳尖红得像被雨打湿的樱桃。

“时主任,贺队的母亲寄来个包裹,说是在整理老相册时发现的。”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牛皮纸信封,“老太太说里面有张照片,您肯定想看。”

信封上贴着边境的邮票,盖着“雨停寄出”的邮戳。时昀拆开时,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磨得发疼,掉出张泛白的拍立得——是他坐在钢琴前的侧影,白大褂的袖口挽到小臂,阳光落在琴键上,贺郁亭的影子落在他发顶,像只轻轻搭着的手。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20XX年5月,时昀弹《月光》,像把星星揉进了琴键。”

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却仍能看出笔尖的温柔。时昀想起贺母说的“郁亭总把这张照片揣在钱包里,巡逻时拿出来擦,说看一眼就有劲儿”,想起老班长说的“他总对着照片叹气,说‘等回去了,要让时昀教我弹《月光》’”。原来有些心事,早就藏在照片的光影里,像琴凳上的烫痕,即使过了七年,也依旧清晰。

他把照片夹进贺郁亭的乐谱里,刚好是《月光》的那一页。乐谱上还留着贺郁亭的标注:“第5小节要慢,像时昀说话的语气;第12小节的踏板要轻,像踩在雪地上;最后一个音要长,等时昀说停再放。”红笔标着的重点,像串没解开的密码,等着他用回忆去破译。

下午去档案室查病历,时昀顺路拐进了医院的储物间。角落里堆着些淘汰的医疗器械,其中有个听诊器,铜质听筒磨得发亮,是贺郁亭当年放在值班室的——他总说“万一时昀忙不过来,我能帮着听个心跳”,却在最后一次出任务前,把听诊器擦得干干净净,放在了琴凳的抽屉里。

储物间的管理员是个退休护士,看见他就叹气:“时医生还在找贺警官的东西啊?当年他总坐在琴凳上擦听诊器,说‘时昀的手要握手术刀,听诊器我来保养’,结果……”护士的话没说完,却让时昀的喉咙骤然发紧。

他打开琴凳的抽屉,里面果然还留着块软布,布上沾着淡淡的铜锈味,像贺郁亭留在上面的温度。时昀想起自己上次用这个听诊器,还是给贺郁亭做检查,对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说“小昀你轻点,我怕疼”,原来那时他就怕,怕自己走后,没人再替时昀保养听诊器,没人再陪他弹钢琴。

离开储物间时,雨停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走廊的墙上,给“急诊室”三个字镀上层金边,像贺郁亭警徽上的光。时昀抱着听诊器往琴房走,金属的冰凉贴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像贺郁亭的手,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紧紧握着他的手。

回到琴房时,缉毒队的林警官正在等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是老地方火锅店的。“老板说给你留的,还是你爱吃的虾滑。”林警官把保温桶放在钢琴上,“他儿子今天还问,贺队什么时候回来,说要听贺队弹钢琴,说贺队总说‘等我学会了,要弹给时医生听’。”

时昀打开保温桶,虾滑的香气涌出来,混着琴房的木材味,在空气里织成张细密的网。他夹起一块虾滑放进嘴里,忽然想起贺郁亭在未寄的信里写:“等平安夜,我要带时昀去吃火锅,点两份虾滑,一份他吃,一份我看着他吃。”原来有些约定,早就刻在了心底,即使过了七年,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前几天整理贺队的巡逻车,发现个这。”林警官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技术科说里面有段钢琴声,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时昀的呼吸屏住了。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接着是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弹的正是《月光》,第5小节果然慢得像说话,第12小节的踏板轻得几乎听不见。背景里能听见风雪呼啸,还有贺郁亭压抑的咳嗽声,显然是在极冷的天气里录的。

“这段是他掉进雪缝前录的。”林警官的声音有些哽咽,“记录仪最后拍到的画面,是他把录音笔往怀里塞,说‘不能让时昀听见我弹错’。”

钢琴声突然断了,只剩下风雪的咆哮,和一声模糊的“小昀,我喜欢你”,像句被撕碎的告白。时昀握着录音笔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塑料外壳捏碎。他想起贺郁亭坐在琴凳上的样子,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金色的外套,说“等我学会了,要弹《月光》给你听,还要说一句你等了很久的话”。

现在,他终于听见了那句告白,却只能对着录音笔,说一句迟到了七年的“我也是”。

夜幕降临时,急诊室的红灯又亮了。时昀把听诊器放在琴凳上,和那本乐谱并排。他坐在琴凳上,试着弹《月光》,指尖落下时,琴键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像贺郁亭当年落在他肩上的手。弹到最后一个音时,他故意拖得很长,像贺郁亭标注的那样,等着那个永远不会说“停”的人。

急诊室的喧嚣透过窗户传进来,和钢琴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悲伤的协奏曲。时昀知道,这张空琴凳会一直陪着他,像贺郁亭的位置,在每个有月光的夜晚,提醒他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用未弹完的《月光》,说过一句迟到了七年的告白。

只是每个深夜坐在琴凳上时,他总会想起雪地里的录音笔,想起那个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弹钢琴的人。

那时他会把录音笔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和记忆里的钢琴声共鸣,轻声说:“贺郁亭,《月光》我替你弹完了,告白我也听见了。只是不知道,等下个有月光的夜晚,你还能不能坐在这张琴凳上,听我弹一次。”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喧嚣,和空琴凳旁,沉默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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