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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拆封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整理贺郁亭的储物箱时,指尖触到个硬纸盒。

是个深棕色的礼品盒,盒盖烫着银色的雪莲花纹,边缘的丝带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是他当年在县城文具店买的,贺郁亭总说“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把礼物装在这里送给时昀”。盒身积着层薄灰,却没沾半点划痕,显然被人精心保管过,像藏着个易碎的梦,连触碰都怕碎了。

窗外的雨正下得缠绵,打在急诊室的玻璃上,在窗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像贺郁亭巡逻日志里画的“雪山融水”。时昀把盒子放在樟木箱上,指尖抚过烫金纹路,忽然想起贺郁亭第一次提起这个盒子时的样子:他坐在哨所的床边,手里攥着盒角,耳尖红得像被雪水浸过的樱桃,说“里面装着能让时昀开心的东西”。

这是他第十五次整理这些旧物。自从贺郁亭牺牲后,箱里的秘密越来越多:残页的信、断弦的琴、系着铃铛的围巾,还有这个未拆封的礼盒。每样东西都带着贺郁亭的气息,像他从未离开,只是把心意藏进了盒子里,等着时昀用余生慢慢开启。

“时主任,贺队的母亲来了,还带了个布包。”护士敲门进来,声音放得很轻,“老太太说这是郁亭当年托人买的,一直没敢给您。”

时昀的心猛地一沉。贺母上次来还是去年清明,那时她把贺郁亭织了一半的毛衣交给时昀,红着眼圈说“他总念叨,你冬天手凉,织件厚毛衣能暖些”。此刻会客室的木桌上,那个蓝布包泛着陈旧的光,包口用麻绳系着,绳结是贺郁亭特有的手法——每绕三圈就打个小结,像他巡逻日志里画的“安全绳结”。

“这是郁亭24岁生日时买的。”贺母解开布包,里面露出个和时昀手里一模一样的礼品盒,只是盒盖上的雪莲花纹有些褪色,“他说要给你买份一模一样的,等你们一起拆,说这样才算‘共享的开心’。”

时昀的指尖捏着两个盒子,忽然想起自己24岁生日时,贺郁亭发来条消息:“等我回去,给你补个生日,有你喜欢的礼物。”那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庆祝,却不知道,对方在雪山的哨所里,早就买好了两份礼物,等着和他一起拆封,等着看他惊喜的样子。

“他总对着盒子发呆。”贺母的声音带着哽咽,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这是他抱着盒子拍的,说要等你拆礼物时,再拍张合影,贴在相册的第一页。”

照片上的贺郁亭穿着警服,怀里抱着礼品盒,站在雪山前,肩上落着薄薄一层雪,笑得眉眼弯弯,胸前的警徽亮得刺眼。照片背面写着贺郁亭的字迹:“20XX年7月,等时昀拆礼物,一起拍合影。”字迹被摩挲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连纸页边缘都起了毛边。

时昀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想起贺郁亭在未寄的信里写:“礼物我选了很久,知道你喜欢安静的东西,所以挑了件能陪你很久的。等拆封那天,我要先蒙住你的眼睛,让你猜里面是什么。”原来有些期待,从一开始就藏在细节里,像盒子里的礼物,等着被开启,等着传递温暖。

贺母走后,时昀把两个盒子并排放在樟木箱上,指尖在盒盖上犹豫了很久——他想拆开,看看贺郁亭藏了什么,又怕拆开后,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白猫初七跳上箱子,用头蹭了蹭盒子,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像在鼓励他。

下午去档案室查病历,时昀顺路拐进了医院的旧琴房。钢琴上积着层薄灰,琴凳旁放着贺郁亭的乐谱,而那两个礼品盒,就放在钢琴的琴盖上——是他特意带来的,想着让贺郁亭最喜欢的地方,见证这份未拆的心意。

琴房的管理员是个退休护士,看见他就叹气:“时医生还在等啊?当年贺警官总说‘要和时医生一起拆礼物’,现在看来,你是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吧。”护士指了指盒子,“你看,这丝带的结和贺警官织毛衣的手法一样,都是怕你拆不开,故意系得松了些。”

时昀的指尖抚过丝带结,果然一扯就松了。他想起贺郁亭织围巾时,总把线头留得长些,说“这样时昀拆的时候方便”,原来有些温柔,早就藏在不经意的细节里,像盒子上的丝带,松得刚好,却又系得结实。

离开琴房时,雨停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走廊的墙上,给“急诊室”三个字镀上层金边,像贺郁亭警徽上的光。时昀抱着两个盒子往值班室走,盒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像贺郁亭的手,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紧紧握着他的手。

回到值班室,缉毒队的林警官正在等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是老地方火锅店的。“老板说给你留的,还是你爱吃的虾滑。”林警官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他说贺队牺牲前一天,还拿着盒子问‘丝带系得好不好看’,说要让你拆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

时昀打开保温桶,虾滑的香气涌出来,混着盒子的木质味,在空气里织成张细密的网。他夹起一块虾滑放进嘴里,忽然想起贺郁亭在笔记本里写:“等拆完礼物,就带时昀去吃火锅,点两份虾滑,一份他吃,一份我看着他吃。”原来有些约定,早就刻在了心底,即使过了七年,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前几天整理贺队的巡逻车,发现个这。”林警官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技术科说里面有段话,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时昀的呼吸屏住了。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接着是贺郁亭低沉的声音,在风雪里有些模糊:“小昀,礼物我放在盒子里了,是你喜欢的钢笔,笔杆上刻着雪莲花,和你白大褂上的扣子很配。等回去了,我教你用它写字,写我们的名字,写……”

声音突然断了,只剩下风雪的咆哮,和一声模糊的“等我拆封”,像句被撕碎的期待。时昀握着录音笔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塑料外壳捏碎。他想起贺郁亭掉进雪缝前,肯定还在惦记着这个盒子,惦记着和他一起拆礼物的约定,惦记着没教他写的名字。

夜幕降临时,时昀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支银灰色的钢笔,笔杆上刻着朵雪莲花,和贺郁亭描述的一模一样,笔尖还裹着保护套,没沾半点墨水,像件崭新的珍宝。盒子的底部压着张便签,是贺郁亭的字迹:“这支笔能陪你很久,像我一样,在你写病历的时候,在你记笔记的时候,都陪着你。”

时昀把钢笔握在手里,笔杆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像贺郁亭当年落在他肩上的手。他想起自己总说“钢笔要好用才重要”,贺郁亭就记在心里,挑了支最顺手的,还刻上了他喜欢的雪莲花。原来有些心意,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一支钢笔、两个盒子,和无数个藏在细节里的牵挂,就能让人记一辈子。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整夜,时昀做了三台手术,天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值班室。钢笔还握在手里,另一个未拆的盒子放在樟木箱上,像个未完成的约定。他知道,这个未拆封的盒子会一直陪着他,像贺郁亭的期待,在每个有月光的夜晚,提醒他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用一支钢笔、两个盒子,许了他一个未完成的未来。

只是每个深夜握着钢笔时,他总会想起雪地里的贺郁亭,想起那个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一起拆封的人。

那时他会把钢笔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和记忆里的声音共鸣,轻声说:“贺郁亭,礼物我拆了,钢笔很好用,像你当年想的那样。只是不知道,等我用这支笔写我们名字的时候,你还能不能看见。”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喧嚣,和那个未拆封的盒子,沉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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