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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合的相册

停在25岁的警徽

时昀在樟木箱的夹层里,摸到本硬壳相册。

是本深棕色的皮质相册,封面烫着银色的“雪山”图案,边角被磨得发亮,锁扣上还缠着根红绳——是贺郁亭当年在边境县城买的,他总说“等攒够照片,就把我们的故事都装进去”。相册的厚度比想象中沉,时昀抱着它坐在窗边,指尖触到封面下微微凸起的弧度,像藏着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瞬间,在时光里轻轻起伏。

窗外的雪正下得绵密,把医院的樱花树裹成了白色。时昀解开红绳,锁扣“咔哒”一声轻响,像七年前贺郁亭第一次牵他手时,两人交握的掌心震出的悸动。相册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拍立得,是他和贺郁亭在急诊室门口的合影:他穿着白大褂,笑得眉眼弯弯,贺郁亭站在身后,警服的袖口沾着点碘伏,偷偷往他头发上别了朵樱花,耳尖红得像被雪水浸过的樱桃。

照片背面写着贺郁亭的字迹:“20XX年4月,时昀说樱花像雪,我觉得他比樱花好看。”墨迹被摩挲得发亮,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连纸页边缘都起了毛边。这是他第十六次整理樟木箱,每次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新的牵挂,仿佛贺郁亭故意把时光拆成碎片,藏在相册的页缝里,等着他用余生慢慢拼凑。

“时主任,贺队的母亲寄来个包裹,说是在老房子的衣柜里找到的。”护士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牛皮纸信封,“老太太说里面有本相册,和您手里的是一对。”

信封上贴着边境的邮票,盖着“雪停寄出”的邮戳。时昀拆开时,指腹被粗糙的纸边磨得发疼,掉出本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相册,只是封面的雪山图案有些褪色,锁扣上的红绳也松了半截。翻开第一页,贴着张贺郁亭的单人照——他穿着崭新的警服,站在哨所前,肩上落着薄薄一层雪,胸前的警徽亮得刺眼,照片背面写着:“等时昀来,补张合影。”

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却仍能看出笔尖的温柔。时昀想起贺母说的“郁亭总把这两本相册放在一起,说要一本装我们的故事,一本装未来的计划”,想起老班长说的“他总对着空相册发呆,说‘等退役了,就带时昀去雪山拍婚纱照’”。原来有些期待,从一开始就藏在相册的页缝里,像雪地里的种子,等着春天发芽,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冻在了土壤里。

他把两本相册并排放在桌上,开始一页页翻看。贺郁亭的相册里,贴着的全是细碎的风景:雪山的日出、芦苇荡的黄昏、急诊室的窗口,还有张最模糊的——是他趴在桌上睡觉的侧影,阳光落在发顶,贺郁亭的影子落在他发顶,像只轻轻搭着的手。每张照片背面都标着日期和短句:

“5月20日,时昀值夜班,我在窗外看了他半小时,他没发现。”

“7月1日,队里煮了羊肉汤,我留了碗,想送给他,却怕他在忙。”

“9月23日,芦苇荡的石头上刻了‘等你’,希望他下次来能看见。”

时昀的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突然砸在相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起贺郁亭在未寄的信里写:“我攒了好多照片,等回去了就和你一起贴,从春天的樱花,到冬天的雪山,都要装在相册里,留着我们老了看。”原来有些约定,早就刻在了心底,即使过了七年,也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下午去档案室查病历,时昀顺路拐进了医院的旧琴房。钢琴上积着层薄灰,琴凳旁放着贺郁亭的乐谱,而那两本相册,就放在钢琴的琴盖上——是他特意带来的,想着让贺郁亭最喜欢的地方,见证这些未合的心意。

琴房的管理员是个退休护士,看见他就叹气:“时医生还在补这些照片啊?当年贺警官总说‘要和时医生一起贴相册’,现在看来,你是想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吧。”护士指了指相册的空白页,“你看,这些页边都留着贴照片的痕迹,他早就把位置都留好了,就等你来了。”

时昀的指尖抚过空白页,果然能摸到细微的折痕,像贺郁亭当年用手指量过无数次,想着哪张照片该贴在哪一页。他想起自己上次来琴房时,拍了张钢琴的照片,想着贴在贺郁亭的相册里,现在看来,那些空白页,早就等着这些迟到的照片来填满。

离开琴房时,雪停了。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走廊的墙上,给“急诊室”三个字镀上层金边,像贺郁亭警徽上的光。时昀抱着两本相册往值班室走,皮质的封面贴着掌心,像贺郁亭的手,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紧紧握着他的手。

回到值班室,缉毒队的林警官正在等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是老地方火锅店的。“老板说给你留的,还是你爱吃的虾滑。”林警官把保温桶放在桌上,“他说贺队牺牲前一天,还拿着相册问‘空白页够不够’,说要装下和时医生的一辈子。”

时昀打开保温桶,虾滑的香气涌出来,混着相册的皮质味,在空气里织成张细密的网。他夹起一块虾滑放进嘴里,忽然想起贺郁亭在笔记本里写:“等相册贴满了,就带时昀去吃火锅,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烟花,说悄悄话。”原来有些承诺,早就藏在日常的琐碎里,像相册里的照片,一张接一张,连起来就是一辈子。

“前几天整理贺队的巡逻车,发现个这。”林警官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技术科说里面有段话,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时昀的呼吸屏住了。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接着是贺郁亭低沉的声音,在风雪里有些模糊:“小昀,相册我留了好多空白页,等回去了,我们一起贴樱花的照片、钢琴的照片、火锅的照片,还要贴我们的合影,贴满整整一本。等老了,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翻着相册,说当年的事……”

声音突然断了,只剩下风雪的咆哮,和一声模糊的“别忘贴”,像句被撕碎的叮嘱。时昀握着录音笔的手剧烈颤抖,指节泛白,几乎要把塑料外壳捏碎。他想起贺郁亭掉进雪缝前,肯定还在惦记着这两本相册,惦记着和他一起贴照片的约定,惦记着老了一起翻相册的未来。

夜幕降临时,时昀开始往空白页上贴照片。他把自己拍的樱花照、钢琴照、雪山照,一张张贴在贺郁亭留好的位置上,每贴一张,就对着相册轻声说一句:“贺郁亭,这张是樱花,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的;这张是钢琴,你说过要弹《月光》给我听的;这张是雪山,你说过要带我来拍婚纱照的。”

贴到最后一页时,时昀的手突然停住了。那里留着个最大的位置,显然是给合影留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他和贺郁亭在樱花树下的合影,用修图软件把两人的身影合成在一起——他站在花海里笑,贺郁亭站在身后,偷偷往他头发上别了朵樱花,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时昀把照片贴在最后一页,旁边写着:“20XX年12月,相册还没贴满,我们的故事还没结束。”字迹模仿着贺郁亭的笔锋,把“昀”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句没说完的话。

急诊室的红灯亮了整夜,时昀做了三台手术,天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值班室。两本相册还放在桌上,贴满照片的页角微微翘起,像在和他打招呼。他知道,这两本未合的相册会一直陪着他,像贺郁亭的期待,在每个有雪的夜晚,提醒他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用两本相册、无数张照片,许了他一个未完成的未来。

只是每个深夜翻到最后一页时,他总会想起雪地里的贺郁亭,想起那个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贴满相册的人。

那时他会把相册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和记忆里的声音共鸣,轻声说:“贺郁亭,相册我替你贴了些,还有好多空白页,等着你回来一起贴。只是不知道,等我们老了,你还能不能坐在院子里,和我一起翻这本相册,说当年的事。”

回应他的,只有急诊室永不熄灭的喧嚣,和那两本未合的相册,沉默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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