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绾是被手机震动声惊醒的。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铁盒敞开着放在桌角,散落的信纸被夜风吹得微微发卷。她猛地坐起身,左肩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昨晚窗玻璃上的干枯手掌仿佛还印在视网膜上,伸手去摸额头,满手都是冷汗。
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指尖发凉——江淮祎。
她盯着屏幕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铃声自动切断,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窗外的梧桐树叶在风中轻晃,阳光穿过叶隙在地面织出晃动的网,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昨晚铁盒里的信纸、照片背面的名字、窗台上的重击声,都在提醒她那不是噩梦。
抽屉里的抗焦虑药瓶被她攥得变形,塑料瓶身硌得掌心生疼。她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冷水吞下,喉咙里泛起苦涩的味道。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衬衫领口歪着,露出锁骨处细密的冷汗。
手机又响了,还是江淮祎。
叶晓绾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喂?”
“考虑得怎么样?”江淮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昨天更低沉些,带着清晨未散的沙哑,“我九点有个会,希望能在会前得到答复。”
“我……”叶晓绾看向桌角的铁盒,母亲的字迹在晨光里泛着旧黄,“我接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九点半到公司签合同,苏曼会准备好所有文件。入职第一天可以晚点到,但别迟到。”他顿了顿,补充道,“穿正式点,艺人部不兴帆布包。”
电话挂断的忙音让叶晓绾恍惚了片刻。她低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突然想起昨天江氏大厦里那些精致的套装和锃亮的皮鞋,脸颊微微发烫。
收拾东西时,叶晓绾把铁盒里的信纸和照片小心地收进画册夹层。母亲信里反复提到的“斧头”和“树洞”让她心惊,尤其是那句“他们在监视树洞里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想起老城区那棵梧桐树粗壮的树干——树干离地半米的地方确实有个碗口大的树洞,小时候她总爱往里面塞糖果纸,张婆婆说那是树精的嘴巴,会吃掉孩子们的秘密。
“晓绾,醒了没?”李娟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伴随着轻叩门板的声音,“你爸做了早饭,煎了鸡蛋!”
叶晓绾慌忙把画册塞进帆布包,拉开房门时,正看到叶正国蹲在梧桐树下抽烟。他背对着她,花白的头发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手指间的烟头明灭不定,脚下已经落了好几个烟蒂。听到开门声,他猛地回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慌忙把烟头摁在鞋底熄灭。
“醒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娟儿说你昨晚没吃晚饭,我……我煎了鸡蛋。”
这是叶晓绾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父亲说“我做了早饭”。她看着他布满裂口的手指和佝偻的脊背,喉咙突然有些发堵。铁盒里的照片在脑海中浮现,年轻时的叶正国站在母亲身边,笑容灿烂,眼神清亮,和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判若两人。
“我今天要去市中心入职。”叶晓绾轻声说,“签了合同可能要晚点回来。”
叶正国的身体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哦,好。”他转身往屋里走,脚步有些踉跄,经过梧桐树时,下意识地摸了摸树干上的树洞,这个小动作没逃过叶晓绾的眼睛。
早饭时,李娟把剥好的茶叶蛋塞进她包里,又硬塞给她五百块钱。“市中心花销大,买点新衣服穿,上班别让人看轻了。”她絮絮叨叨地叮嘱,“中午别对付,找个正经馆子吃饭,别总吃泡面……”
叶晓绾攥着温热的钞票,看着李娟眼角的皱纹和染黑的发根里冒出的白发,突然想起母亲信里写的“等孩子出生就离开这里”。她们最终没能离开,而现在,她似乎真的要走出这条深巷了。
去市中心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叶晓绾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老城区的矮房被高楼大厦取代。她在百货大楼下车,攥着李娟给的钱走进女装区,导购员热情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最终她选了件最普通的白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试穿时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突然觉得像偷穿了别人的衣服。
江氏大厦的旋转门再次映出她的身影时,叶晓绾深吸了一口气。前台小姐认出了她,微笑着指引方向:“叶小姐,苏经理在十九楼等您。”
电梯上升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美工刀——昨晚她把刀放进了帆布包,现在又转移到裤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安心。电梯门打开,苏曼已经站在艺人部门口,手里拿着文件夹,看到她眼睛一亮:“这身很合适!比昨天精神多了。”
艺人部的办公区比昨天看到的更热闹。开放式的工位上坐满了人,键盘敲击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苏曼带着她穿过格子间,向每个人介绍:“这是新来的视觉总监叶晓绾,负责‘城市传说’企划的视觉创作。”
“晓绾姐好!”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抬头笑,电脑屏幕上正画着Q版的鬼怪形象。
“我是负责新媒体运营的周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以后数字藏品的视觉素材就靠你啦!”
“我是策划组的林薇。”穿卫衣的女生递来一杯咖啡,“江总监交代给你准备的,不加糖不加奶。”
叶晓绾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大家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回以微笑。苏曼把她带到靠窗的工位,宽大的办公桌正对着落地窗外的江景,桌上已经放好了崭新的电脑和绘图板。
“这是企划的全部资料。”苏曼把文件夹放在桌上,“江总监说让你先熟悉一下,下午三点开会讨论《梧桐深巷》的视觉方案。对了,你的工牌在前台,记得去取。”
苏曼离开后,叶晓绾翻开文件夹。里面是江氏会社对“城市传说”企划的详细规划:从老城区的民间故事收集,到线下沉浸式展览的布局设计,再到数字藏品的开发计划,每一页都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末尾署名是“江淮祎”。
她的目光停留在老城区传说列表上,第一条就是“梧桐深巷吊颈案”,下面标注着“1998年冬,一女子于自家庭院梧桐树下自缢,死前曾多次声称树洞里有眼睛”。叶晓绾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杯在桌上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污渍。
原来他们早就调查过母亲的事。江淮祎那句“离梧桐树远一点”不是随口提醒,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家的故事,知道那棵树下埋藏的秘密。
“吓到了?”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晓绾吓得差点把咖啡杯打翻。江淮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得恰到好处,露出手腕上清晰的血管。他的目光落在被咖啡弄脏的纸页上,眼神没什么波澜,“资料里的内容比较直白,不习惯可以让林薇给你整理成故事版。”
“不用了。”叶晓绾合上文件夹,心跳得飞快,“我能适应。”
江淮祎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她的办公桌,最终落在她带来的帆布包上。包口露出画册的一角,正是那幅《霜降》。“下午开会需要用到你的画,准备好投影文件。”他顿了顿,补充道,“会议室在走廊尽头,别走错了。”
他转身离开时,叶晓绾注意到他左手食指的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照片里那个叫“江淮祎”的年轻人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1998年冬天,母亲去世的那年冬天,照片背面的名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整个上午,叶晓绾都在整理资料。老城区的传说远比她知道的更多:张婆婆家的猫会在午夜准时敲窗,杂货铺的算盘在没人时自己响动,巷口的石板路总在雨天渗出暗红色的水渍……这些她从小听着长大的怪事,被江氏会社系统地记录下来,每一条都附有采访记录和现场照片。
最让她心惊的是关于梧桐树的记录。档案里写着:“该树龄约五十年,每到霜降前后,树干会渗出类似血液的黏液,树下土壤检测出微量磷元素,疑似与生物腐败有关。”下面附着一张照片,拍摄于1998年12月,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梧桐树的树干上确实有暗红色的黏液,像一道道凝固的血泪。
午休时,周航拉着她去公司食堂吃饭。江氏大厦的食堂在二十二楼,落地窗外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全景。周航是个话痨,一边扒着饭一边讲公司的八卦:“晓绾姐你不知道,咱们江总监可厉害了,据说他三年前加入公司,硬生生把快黄了的艺人部做成了现在的王牌部门。”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叶晓绾假装不经意地问。
“不清楚。”周航挠挠头,“他来的时候特别神秘,江总直接任命的特别助理,没人知道他的背景。不过他能力是真强,去年那个‘老宅秘闻’展览,就是他带队做的,火得一塌糊涂,数字藏品炒到了六位数。”
“江总和他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周航压低声音,“有人说他是江总的私生子,有人说他是江家的远房亲戚,不过看江总对他的态度,更像是合作关系。对了,晓绾姐,你是怎么被江总监选中的?他眼光可挑了,之前面试了十几个画手都没看上。”
叶晓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可能是我的画比较符合主题吧。”
“肯定不止!”周航凑近了些,“江总监选人有个特点,他不看专业能力,就看‘眼缘’。他说做传说企划,得找那些‘能看见东西’的人,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的。”
叶晓绾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江淮祎要找的从来不是普通的画手,而是像她这样能感知到异常的“敏感者”。他到底想做什么?把老城区的传说商业化,还是另有所图?
下午三点,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叶晓绾抱着电脑进去时,江淮祎正坐在主位翻看着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他抬眼看向她,示意她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人齐了,开始吧。”江淮祎合上文件,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今天主要讨论《梧桐深巷》系列的视觉落地方案。叶晓绾,先介绍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叶晓绾深吸一口气,点开投影。熟悉的梧桐树出现在大屏幕上,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惊叹声。她指着画面开始讲解:“这组作品聚焦老城区的梧桐巷,我想通过四季变化展现巷子的时光流转,重点突出人与树的情感联结……”
她尽量避开那些敏感的细节,只谈构图和色彩,可江淮祎显然不满足于此。“《霜降》这幅,”他打断她,声音清晰地传遍会议室,“树下的模糊人影,你想表达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叶晓绾的脸颊有些发烫。“是……对逝去亲人的怀念。”她低声说,这是她昨晚想好的说辞。
江淮祎没再追问,转而看向策划组:“根据叶小姐的创作,我们需要在展览中还原梧桐巷的场景。林薇,环境音的采集进度怎么样?”
“已经完成了。”林薇点开音频文件,巷子里的风声、猫叫、远处的叫卖声立刻填满了会议室,“我们还收录了梧桐树在不同季节的声音变化,枯叶落地的脆响、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音频播放到一半时,叶晓绾突然皱起眉。除了熟悉的环境音,她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很轻的、类似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若有若无。这声音让她左肩的疤痕开始发痒,像有蚂蚁在爬。
“这声音……”她忍不住开口,“是哪里录的?”
林薇愣了一下:“是上周在梧桐树下录的,怎么了?”
“里面有杂音。”叶晓绾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有人在刮树干。”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仔细听音频。周航最先开口:“没有啊,我听着挺正常的,就是风声和树叶响。”
“是不是设备问题?”另一个同事猜测,“录音笔有时候会收录到电流声。”
叶晓绾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淮祎打断:“可能是叶小姐太敏感了。”他示意林薇继续,“环境音没问题,接下来讨论数字藏品的设计。周航,你之前提的AR方案,需要叶小姐提供哪些素材?”
会议继续进行,叶晓绾却有些心不在焉。那刮擦木头的声音在她耳边挥之不去,她总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像在哪里听过……突然,她猛地想起母亲信里的话:“树洞里的眼睛在看着我,晚上总能听到它在刮木头……”
散会后,同事们陆续离开,叶晓绾收拾东西时,江淮祎走了过来。“跟我来办公室。”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往走廊尽头走去。
叶晓绾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江淮祎的办公室比会议室更安静,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坐。”江淮祎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威士忌,“加冰?”
“我不喝酒。”叶晓绾摇摇头,紧张地攥着衣角。
江淮祎没勉强,把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拿着另一杯走到窗前。“今天会议上,你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对吗?”他背对着她,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有些回响。
“你也听到了?”叶晓绾惊讶地抬头。
“那不是杂音。”江淮祎转过身,琥珀色的酒液在他手中轻轻晃动,“是树洞里的东西在抓挠。”
叶晓绾的呼吸一滞:“树洞里……有东西?”
“你小时候没往树洞里看过?”江淮祎挑眉,走到她面前坐下,强大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张婆婆没告诉你,那树洞里锁着东西吗?”
他的话像惊雷在叶晓绾耳边炸响。她确实没往树洞里看过,小时候张婆婆总说树洞里有妖怪,会把小孩的眼睛挖走,所以她每次经过都绕着走。可母亲信里写的“树洞里的眼睛”,难道是真的?
“1998年冬天,你母亲去世后,叶正国在树洞里锁了样东西。”江淮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把斧头。”
叶晓绾猛地抬头看他,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母亲信里反复提到的斧头,父亲醉酒后挥舞的斧头,原来被藏在了树洞里!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在发抖,“你到底是谁?”
江淮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倒出里面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叶正国,正用水泥封死梧桐树的树洞,旁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和穿着,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江淮祎。
“我当时就在现场。”江淮祎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树洞,“叶正国说那把斧头沾了血,不能留在家里,要让树精收着。他不知道,那棵树早就不是普通的树了。”
“你到底是谁?”叶晓绾再次追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照片背面的名字,1998年的冬天,你和我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江淮祎沉默了片刻,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是江淮祎,这一点没变。”他放下酒杯,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至于和你家的关系……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也是当年报案的人。”
叶晓绾愣住了。母亲的朋友?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个名字,叶正国也从未说过报案人是谁。警方记录里说报案人是匿名的,发现母亲遗体后就离开了,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因为时机没到。”江淮祎的眼神复杂,“那棵树在吸收执念,你母亲的,你父亲的,还有你的。它快醒了,我们必须在它完全苏醒前把斧头取出来。”
“取出来?”叶晓绾不解,“那把斧头……很重要吗?”
“那不是普通的斧头。”江淮祎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眼中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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