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梧桐巷被淡紫色的花雾笼罩,李娟的“梧桐语”茶馆里飘出新沏的碧螺春香气。叶晓绾刚把画架支在梧桐树下,就看见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围过来,对着满树繁花写生。
“叶老师,这树真的会显灵吗?”扎马尾的女生举着铅笔问,“我奶奶说去年在这儿许愿,她丢失的老屋照片第二天就找到了。”
叶晓绾笑着蘸了点藤黄颜料:“它不是显灵,是记得每一个人的心事。”她笔尖落下,晨光里的花瓣在画布上渐渐舒展,像极了母亲藏在树洞里的那抹温柔。
江淮祎的消息恰在此时弹出,附带一张展览馆的照片——“城市传说”企划的最后一个展区前挤满了人,玻璃柜里的旧斧头旁多了块电子屏,滚动播放着这些年被揭开的老城区秘密:修复的老字号招牌、重见天日的抗战家书、被找回的非遗手艺……
“今天有位老教授捐了份民国档案,说要给‘未完成的真相’展区添新故事。”江淮祎的消息带着笑意,“他说看了梧桐树的故事,才敢把藏了半生的家族往事说出来。”
叶晓绾抬头时,正看见父亲提着竹篮从巷口走来,篮子里装着刚买的青团。他走到树下习惯性地摸了摸树干,这动作已坚持了三年——自从树洞被孩子们当成“心愿信箱”,他每天都会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字条。
“张婆婆的孙子在外地找到工作了,今早塞了张感谢信在里面。”叶正国掏出泛黄的信纸,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你妈要是在,肯定要多蒸两笼青团送过去。”
茶馆的铃铛“叮铃”作响,李娟端着茶盘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晓绾快来尝尝新做的鲜花饼,用的就是这树上的花。”她把盘子放在石桌上,忽然压低声音,“昨晚我起夜,看见树底下有团暖光在晃,像有人在浇花呢。”
叶晓绾咬了口鲜花饼,清甜的香气漫过舌尖。她知道那不是幻觉——有天深夜她来取落在树下的画笔,曾看见树影里站着个穿红衣的身影,正弯腰替蜷缩在树根旁的流浪猫添水,衣角拂过新生的嫩芽,惊起一串细碎的光斑。
入夏后的一个暴雨夜,梧桐巷的电线被雷劈断。叶晓绾举着 flashlight出门查看,却发现树洞里亮着微光。走近了才看清,是父亲藏在里面的应急灯,暖黄的光晕透过树洞缝隙,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拼出细碎的星子。
“当年你妈总说,怕巷子黑,走夜路的人会摔跤。”父亲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正用塑料布把灯裹得更严实,“现在有这灯照着,她就放心了。”
雨停时,天边裂开道霞光,透过被雨水洗亮的梧桐叶,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叶晓绾忽然发现,树干上新长的枝桠形状,竟和母亲留下的那把斧头轮廓隐隐重合,在晨光里舒展成温柔的弧度。
秋末画展闭展那天,江淮祎把那把斧头送了回来。叶晓绾将它放回树洞深处,与母亲的字条、孩子们的心愿、父亲的旧照片挤在一起。树洞内壁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光,像母亲凝视她的眼睛。
冬至前夜,巷子里飘起今年第一场雪。叶晓绾和父亲坐在茶馆里,看玻璃窗上凝结的霜花。李娟端来热腾腾的饺子,忽然指着窗外轻笑:“你们看,树底下那圈雪化得最快,像有人在那儿烤火呢。”
叶晓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梧桐树下的积雪果然融出个圆形的暖区,几只麻雀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啄着父亲白天撒的谷粒。远处的教堂钟声敲响,惊起一片雪沫,在月光里簌簌飘落,像极了母亲当年织毛衣时掉落的绒线。
她低头翻开新画的画册,最后一页画着雪夜的梧桐树,树洞里透出暖黄的光,光晕里站着三个依偎的人影。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墨迹被窗外飘进的雪花洇开一点,却更显温柔:
“所有等待的尽头,都是团圆。”
风穿过巷口,卷起几片未落的梧桐叶,在雪地上轻轻打着旋。叶晓绾握紧父亲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茶香漫开来,就像这巷子深处的时光,终于在岁月里酿成了最温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