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9）

冬雪初落时，梧桐巷的彩灯换了暖橙色，雪粒子落在灯串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叶晓绾的画册被社区美术馆借来展出，特意留了半面墙贴读者留言，最显眼的位置贴着张小学生的画：一棵会发光的树，树下有好多彩色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这里住着温暖的魔法”。

江淮祎的特别篇在年底播出后，不少年轻人循着镜头找来。有人带了相机拍树影，有人搬来闲置的书架摆在树下，贴上“共享书屋”的字条，没过几天，书架就被塞满了童话书和旧杂志。穿汉服的姑娘坐在藤椅上读诗，穿工装的年轻人给书架刷上防潮漆，雪光里的梧桐树下，新故事正顺着年轮生长。

除夕那天，巷子里飘着煮饺子的香气。父亲在树旁支起小炉子，给排队贴春联的街坊煮姜茶。叶晓绾帮着递胶带，忽然看见张奶奶怀里揣着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是副绣着梧桐叶的鞋垫。“这是给修电路的小李师傅绣的，”老人眼角堆着笑，“他上次冒雪来修灯，鞋都湿透了。”

年初一清晨，雪停了。叶晓绾推开窗，看见梧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树洞里的太阳能灯彻夜亮着，把积雪映得泛着暖光。树下的木架上，不知谁摆了碗冒着热气的汤圆，旁边压着张字条：“给早起扫雪的人留的，趁热吃。”扫雪的环卫工大叔捧着碗，哈出的白气混着汤圆的甜香，在雪地里晕开一小团暖雾。

开春后，社区发起了“梧桐记忆”征集活动。有人送来褪色的围巾，说二十年前在树下等车时，陌生阿姨把围巾借给冻得发抖的她；有人寄来泛黄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三十年前在树下听来的解题思路；还有个快递包裹里装着个旧收音机，附言写着：“停电的夜晚，这台收音机在树下陪我熬过最难过的日子。”

叶晓绾把这些物件一一画进画册，画到收音机时，忽然听见树洞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她俯身一看，发现是只瘸腿的小橘猫正蜷在竹篮里，怀里抱着半块饼干。父亲搬来旧棉垫铺在篮底，“张奶奶说这猫前几天被车蹭了，以后咱们多照看些。”话音刚落，小橘猫轻轻“喵”了一声，尾巴尖扫过竹篮里的旧照片，照片上1958年的星光，仿佛和此刻的阳光融在了一起。

立夏那天，新栽的薄荷冒出了嫩芽。叶晓绾在画册里添了新画：阳光下的梧桐树下，小橘猫在竹篮里打盹，共享书架旁围着翻书的孩子，张奶奶教年轻姑娘绣梧桐叶，父亲给街坊递上刚泡好的薄荷茶，茶香混着新叶的清香，漫过青石板路，漫过树影里的暖光，漫过每个人眼底的笑意。

她放下画笔时，一阵风穿过叶隙，树洞里的灯光轻轻摇曳，在画册的空白页投下晃动的光斑。叶晓绾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温暖这东西，就像树的根须，看不见，却在土里悄悄连成片呢。”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们正把新折的纸船放进树下的积水里，纸船上点着小小的蜡烛，顺着水洼漂向巷子深处，像一串流动的星光。叶晓绾知道，这故事，确实还要很久很久地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