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妖域边界的骨山时，连风都带着股铁锈味。这座山是上古战场的遗迹，遍地白骨堆叠成峰，缝隙里渗出的黑气在半空凝成狰狞的兽影，寻常小妖根本不敢靠近。

“这里的戾气比碎星渊还重。”谢环玉拢了拢玄色披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凝霜琵琶的琴弦。披风是江懿燕给的，此刻竟隐隐散出暖意，抵挡住了骨山的阴寒。

江懿燕走在最前面，墨玉腰牌上的妖纹亮得刺眼，那些黑气凝成的兽影一靠近，便会被腰牌的红光撕碎。“当年我在这里设下结界，就是为了镇压这些残留的战魂。”他顿了顿，回头看她，“若操控玄蛇的人真敢追来，这里正好当他的坟场。”

周施瑶抱着药箱，小心翼翼地踩着白骨往前走，突然“哎呀”一声——她脚下的颅骨里，竟钻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蝎子，尾刺泛着幽蓝的光。

“是蚀骨蝎！”江懿燕眼神一凛，正要动手，谢环玉已拨动琴弦。银线音刃瞬间将蝎子钉在地上，那蝎子挣扎了几下，竟化作一滩黑水，渗入白骨之中。

“这蝎子的毒，能腐蚀仙骨。”谢环玉看着那滩黑水，眉头紧锁，“骨山的戾气里，混了新的东西。”

话音刚落，整座骨山突然震颤起来。堆叠的白骨从山顶滚落，发出“咔嚓”的脆响，半空的黑气剧烈翻涌，竟凝成一张巨大的鬼脸，对着三人发出无声的咆哮。

“来了。”江懿燕握紧腰间的妖刃，紫眸紧盯鬼脸中央，“出来吧，躲在阴影里算什么本事？”

鬼脸的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黑气渐渐凝聚，化作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人影。那人影没有脸，黑袍下露出的不是手脚，而是无数条蠕动的骨链，骨链碰撞时发出“哗啦”的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骨链老怪。”江懿燕的声音冷得像冰，“万年前被我妖族封印在骨山底的叛徒，据说早就魂飞魄散了……”

“托你们的福，我还活着呢。”黑袍人影的声音像是无数根骨头在摩擦，刺耳又阴森，“当年你们神族和妖族联手绞杀我，如今倒是‘和睦’得很。”他的目光落在谢环玉身上，骨链突然指向她，“尤其是你——谢环玉，你兄长的骨殖，就在这骨山深处呢，要不要我挖出来给你瞧瞧？”

谢环玉的脸色瞬间煞白，琉璃色的眸子里炸开怒意。她兄长谢临渊当年战死在骨山，尸身一直没能寻回，这是她心底最隐秘的痛。

“找死！”她猛地拨动琴弦，这次的弦音不再是清越，而是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银线音刃如狂涛般卷向黑袍人影。

“啧啧，神君动怒了？”黑袍人影不闪不避，骨链突然散开，织成一张巨网，竟将所有音刃都挡了下来。“你的琵琶确实厉害，可惜啊……”他的骨链突然转向江懿燕，“你的小情郎，可没你这么好运。”

数条骨链如毒蛇般窜出，直逼江懿燕后心。江懿燕早有防备，转身挥出妖刃，却没想到骨链上缠着的黑气突然爆开，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是蚀骨蝎的毒液！

“江懿燕！”谢环玉眼疾手快，琴弦一挑，一道白光将他推开，自己却被骨链擦过肩头。黑袍撕裂的瞬间，她闷哼一声，鲜血滴落在白骨上，竟冒出阵阵白烟。

“环玉！”周施瑶连忙冲过来，要给她上药，却被黑袍人影的骨链拦住。

“别急着救人啊。”黑袍人影发出刺耳的笑，“我特意为你们准备了‘大礼’——你兄长的战魂，就在那座骨峰里。只要你们交出净世莲，我就放他入轮回，如何？”

他指向骨山最深处的那座孤峰，峰顶上隐约有个透明的身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像是在挣扎。

谢环玉的呼吸骤然急促。那身影的轮廓，确实像她兄长。

江懿燕扶住她流血的肩头，妖力注入的瞬间，谢环玉疼得瑟缩了一下。“别信他。”他低声道，“战魂早在万年前就该消散了，这是他用禁术造的幻象。”

“是不是幻象，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黑袍人影的骨链再次袭来，这次却不是攻击，而是缠住了那座孤峰的山脚。随着他的手势，孤峰竟缓缓向他们移动，峰顶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谢环玉看着那身影，指尖的琴弦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知道江懿燕说得对，可万一……万一那真的是兄长呢？

“我去。”她突然开口，挣开江懿燕的手，“你们拦住他。”

“谢环玉！”江懿燕想拉住她，却被她用琴音挡开。

“这是我的事。”谢环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抱着琵琶，一步步走向移动的孤峰。银线音刃在她周身织成光盾，骨链的攻击落在上面，发出“噼啪”的脆响。

江懿燕看着她的背影，紫眸里翻涌着怒意与担忧。他猛地转头，妖刃上的妖气几乎凝成实质：“周施瑶，护好她！”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黑袍人影。妖刃与骨链碰撞的瞬间，整个骨山都在震颤，黑气与红光交织成网，将半边天空染成诡异的颜色。

谢环玉走到孤峰下时，峰顶的身影突然抬起头。那张脸，与她记忆中的兄长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洞，嘴角流着黑血。“环玉……救我……”他伸出手，声音破碎而痛苦。

谢环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指尖几乎要掐进琵琶的玉身里。她知道这是陷阱，可兄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与愧疚，此刻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就在她即将触碰那身影的瞬间，凝霜琵琶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不是她拨动的，而是琴弦自发震颤，银线光芒暴涨，竟将那身影照得扭曲起来。

“这不是他！”谢环玉猛地清醒过来。真正的战魂绝不会被法器排斥，这分明是用怨气和骨粉造的傀儡！

“反应倒是快。”黑袍人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骨链已如毒蛇般缠上她的腰，“可惜晚了。”

骨链上的蚀骨毒顺着肌肤渗入，谢环玉只觉得一阵剧痛，琵琶险些脱手。就在这时，一道红光如闪电般劈来，将骨链斩断——是江懿燕！

他肩头还在流血，玄色衣袍被撕开一道大口子，却死死盯着黑袍人影，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伤她者，死。”

这四个字，带着从未有过的戾气，连黑袍人影都愣了一下。

江懿燕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妖刃与墨玉腰牌同时亮起，红光与黑气在他掌心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尝尝这个——万妖噬魂阵！”

随着他的低喝，骨山里所有的白骨突然飞起，在半空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无数双空洞的眼窝同时看向黑袍人影。黑袍人影发出惊恐的尖叫，骨链在阵法中寸寸碎裂，黑袍下的黑气如漏气般消散。

“不——我不甘心！”他最后的声音在阵法中回荡，最终彻底湮灭。

阵法散去，白骨重新落回地面。江懿燕踉跄了一下，显然动用这阵法对他消耗极大。谢环玉忍着剧痛，拨动琴弦，一道白光注入他体内，缓解了他的脱力。

“你怎么样？”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周施瑶跑过来，一边给谢环玉包扎伤口，一边瞪着江懿燕：“都说了让你护好她，怎么还让她受伤了？”

江懿燕没说话，只是看着谢环玉肩头渗出的血迹，那血迹落在玄色披风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他突然伸手，将披风的领口系得更紧，遮住了那片刺目的红。

“骨山不能待了。”他低声道，“这老怪只是前哨，后面还有更麻烦的。”

谢环玉点头，目光扫过那座已停止移动的孤峰。峰顶的傀儡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下一块布满刀痕的石碑。她知道，兄长的战魂或许真的消散了，但她心里的执念，似乎在刚才那一瞬间，也随着傀儡的破灭，淡了些。

三人离开骨山时，暮色正浓。谢环玉走在中间，左边是江懿燕渗血的肩头，右边是周施瑶担忧的目光，怀里的净世莲散发着微弱的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觉得，这一路的刀光剑影，虽然凶险，却比神界的万年孤寂，要真实得多。而身边这个总爱与她针锋相对的人，他掌心的温度，他系紧披风的动作，竟也像这妖域的风，凛冽，却又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暖意。

前路的妖雾更浓了，但谢环玉握紧了凝霜琵琶，指尖落在琴弦上时，竟少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笃定。

至少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