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行至“无妄海”时，连空气都成了灰黑色。海面漂浮着残碎的船板，水下时不时翻涌出扭曲的黑影，那是被魔域戾气侵蚀的海怪，连眼白都染成了墨色。

“封印就在海底。”江懿燕指着海面一处漩涡，那里的海水旋转得格外诡异，漩涡中心泛着淡淡的紫光，“当年神魔大战结束，各族联手在此设下三重封印，如今看来，至少破了两重。”

白泽展开竹简，符文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第三重是‘同心咒’，需神、妖两族之力共同催动才能加固。”她看向谢环玉，“谢神君的神力，能与尊上的妖力相融吗？”

这话像根刺，扎得气氛瞬间紧绷。神妖之力本就相克，强行相融轻则重伤，重则爆体而亡。墨渊立刻道：“不行！万一这神族借机害了尊上怎么办？”

谢环玉没理会他，只是看着漩涡中心的紫光：“不试试，怎么知道？”她取下凝霜琵琶，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挑，银线音刃落入漩涡，竟被紫光弹了回来，“戾气已经开始外泄，再拖下去，整个妖域都会被污染。”

江懿燕解下墨玉腰牌，红光在他掌心流转：“你想怎么做？”

“同心咒的关键在‘共鸣’。”谢环玉道，“我的琴音可以引导神力，你的妖力跟着音准走，或许能避开相冲。”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是中途撑不住，立刻收手。”

“你倒是比我怕死。”江懿燕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却没带嘲讽。

墨渊还想反对，被白泽按住：“墨渊，退到百米外戒备。周施瑶，备好疗伤丹药。”她做事向来干脆，显然已默认了这个方案。

周施瑶赶紧铺开药箱，看着谢环玉和江懿燕走向漩涡边，心里默默祈祷——这俩人可千万别出岔子，不然五人局就得变成三人残局了。

谢环玉先坐下，凝霜琵琶横在膝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这次的弦音格外低沉，像深海传来的呜咽，神力顺着音波缓缓注入海面。灰黑色的海水被银芒劈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更浓重的黑雾。

江懿燕站在她身侧，墨玉腰牌的红光与银芒相触时，果然激起一阵刺痛。他咬了咬牙，强行将妖力压入音波的轨迹，红与白的光芒在海面上交织，像一条挣扎的双色巨蟒。

“稳住！”谢环玉的额角渗出细汗，弦音突然拔高，“这里的咒文有篡改的痕迹，跟着我变调！”

音波陡然转急，江懿燕的妖力险些脱轨，胸口像被巨石碾过，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瞥见谢环玉苍白的侧脸，那抹石榴花早已不见，只剩下紧抿的唇线，竟鬼使神差地稳住了气息。

两股力量在漩涡中心碰撞、缠绕，起初像两只相斗的困兽，渐渐的，竟真的找到了微妙的平衡。银芒与红光交织成一道光柱，直刺海底，漩涡中的紫光开始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成了！”周施瑶忍不住欢呼。

就在这时，海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漩涡猛地扩大，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爪破海而出，爪心握着块黑色的晶石——正是之前在黑水玄蛇脑中发现的控魂珠，只是这颗更大、更浑浊。

“是魔主的残魂！”白泽脸色骤变，“他在利用控魂珠吸收封印的力量！”

巨爪挥下的瞬间，谢环玉和江懿燕同时被震开。江懿燕反应极快，一把将谢环玉往身后拉，自己却被爪风扫中，玄色衣袍瞬间被撕开一道大口，血珠混着海水滴落。

“江懿燕！”谢环玉的琴音陡然转厉，银线音刃如暴雨般射向巨爪，却被爪心的控魂珠弹开。

“用净世莲！”江懿燕捂着伤口喊道，“只有它能净化残魂！”

谢环玉立刻取出净世莲，花瓣上的金纹在戾气中亮得惊人。她将神力注入莲花，正要掷出，却见巨爪突然转向周施瑶——那里是五人中最弱的一环！

“小心！”墨渊的短刀掷出，擦着巨爪飞过，却只留下一道浅痕。

千钧一发之际，谢环玉的琴音与江懿燕的妖力再次同时爆发。银芒化作光盾护住周施瑶，红光凝成长鞭缠住巨爪，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墨渊，接住净世莲！”谢环玉将莲花掷向墨渊，“刺向控魂珠！”

墨渊虽对神族存疑，此刻却没有犹豫。他接住净世莲，借着力道纵身跃起，短刀与金纹莲花合二为一，狠狠扎向爪心的晶石。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海底传来，巨爪瞬间崩裂，控魂珠化作无数碎片。漩涡中的紫光渐渐散去，海面重新归于平静，只剩下残留的黑雾在海风中盘旋。

江懿燕脱力跪倒在沙滩上，谢环玉也撑不住，琵琶斜斜靠在肩头。周施瑶赶紧跑过去，一边给江懿燕敷药，一边给谢环玉喂丹药，嘴里碎碎念：“都说了别这么拼命，你们俩要是倒下了，谁来带队啊……”

墨渊站在海边，手里还攥着净世莲的花茎，金纹正一点点褪去。他看着沙滩上那两道疲惫的身影，突然道：“刚才……谢神君的琴音，好像护住了尊上的妖力。”

白泽收起竹简，淡淡道：“神妖之力虽相克，却也能相生。就像光与影，少了谁，都不成世界。”

谢环玉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江懿燕。他正低头看着掌心的红光，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银芒，像落了片碎雪。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看来，紫眸里没了往日的戾气，倒有几分说不清的柔和。

“看什么？”他挑眉。

“没什么。”谢环玉别过头，指尖摩挲着琵琶弦，弦上还沾着海雾，凉丝丝的，却不像之前那般冰冷了。

远处的无妄海开始退潮，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礁石。周施瑶指着礁石上的刻痕：“快看！那是不是同心咒的印记？”

五人走过去，只见礁石上刻着模糊的符文，正是同心咒的古体写法。符文中央，竟刻着两个小字，一个像“神”，一个像“妖”，只是年代久远，早已被海水磨得看不清原貌。

“原来万年前，就有神妖联手过。”周施瑶恍然大悟。

江懿燕伸手抚过刻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或许，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立。”

谢环玉没说话，却想起兄长留下的手记里写过一句话：“所谓正邪，不过是立场不同。”当年她不懂，此刻站在这方礁石前，听着海风穿过五人间的沉默，突然有些明白了。

墨渊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别扭地开口：“喂，神族的，刚才……谢了。”

谢环玉看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带了点弧度：“举手之劳。毕竟，五人局缺了谁都不好玩。”

江懿燕低笑一声，紫眸在夕阳下亮得惊人。白泽的竹简轻轻颤动，周施瑶的笑声顺着海风飘远，连墨渊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魔域的裂痕暂时稳住了，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魔主的残魂虽被击退，却已露出复苏的迹象，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可当谢环玉重新抱起琵琶，江懿燕握紧腰牌，五人的身影再次并肩向东时，连海风都仿佛柔和了些。

或许他们依旧会争执，会互相提防，会在神妖殊途的坎上反复拉扯，但此刻，脚下的路是同一条，身前的敌人是同一个。

这就够了。

至少，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