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被无数镜面切割折射,在主厅内形成无数扭曲晃动的光斑,如同破碎又复生的幽魂。顾沉像一座在信息风暴中锚定的灯塔,早已展开工作。他避开了死亡中心那片过于“洁净”的布局,专注在从中心点放射状延伸开去、那些密集排列的落地镜形成的狭窄镜面迷宫通道边缘。
强光是勘探的第一把钥匙。他调节手中的多角度LED勘察灯束,以极低角度贴地扫过一面面高大的镜面。灰尘不再是障碍,而是忠诚的记录者。极其微小的点状污渍、被气流扰动的尘埃沉降方向差、甚至是镜框边缘缝隙里嵌着的尘埃颗粒分布……都可能留下侵入者行动的蛛丝马迹。
他尤其关注那些镜面下方边缘的低矮区域——一个容易被忽视、却能清晰记录鞋底花纹拖痕或拂过气流扰动的微痕地带。指尖戴着超薄生物识别乳胶手套,手持带有静电吸附膜的微型除尘刷,在镜框底部极其缓慢地拂拭、粘取。每一次动作都轻微得像惊扰尘埃的呼吸。
主厅一角,临时被清理出的空地上。法证科成员在强光下小心翼翼地撬开死者僵硬冰冷的手指。那枚嵌入手心皮肉、被血凝固住的三角形碎镜片终于显露全貌。它不大,边缘锐利,厚薄均匀,透出高品质的质感。深红近黑的干涸血液如同诡异的琥珀,将它与死者最后的生命凝固在一起。更关键的是,碎片的断裂边缘,并非纯粹的随机崩裂,似乎有某种刻意掰折的细微角度。
镜片背面深色镀膜区域,赫然有几道极其清晰的指纹划痕!它们在血液覆盖下若隐若现,如同死者用最后力气刻下的墓志铭!顾沉立刻拍照,提取镜下高分辨率图像传输回溯罪司中央物证库进行生物图谱比对。
另一边,晏双并未围着尸体,他独自穿行于这片令人迷失方向的镜像森林。无数个季墨弯腰勘探的身影,无数个顾沉在微弱光线下凝神扫视的动作,连同他自己苍白冷肃的面容,如同无数被复制的木偶,在镜面反射的无限回廊中层层叠叠。死者的尸体本身反而成了这庞大幻影舞台上唯一凝固的焦点。
晏双停下脚步,站在死者倒伏位置的正前方,视线穿透几层叠错的镜面反射间隙。目光最终落在一面落地镜边缘几乎看不出的轻微刮擦痕上。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架伪装坠落的古董机关残骸。
“他对这片镜子迷宫……熟悉到如同自己的血脉骨骼。”晏双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镜厅里响起,冷得像冰面下的水流,“每一次镜子的角度调整,每一次光线的投射变化……都在他脑中构建着完整的逻辑链条。布局缜密如同制造精密钟表的机芯。”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视着整个主厅混乱又潜藏秩序的镜面阵列。
“死者是被驱赶到这里的。”晏双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镜厅深处一个更为幽暗、镜子排列更为密集逼仄的角落方向,“凶手利用光线和空间切割造成的错位视觉,将他从熟悉安全的路径引入这片由他亲手构建的……绝对囚笼中心。光线是刽子手手中的魔术布。”晏双的视线聚焦在死者那只沾血、紧攥镜片的手上,“击碎这片镜子,是死者最后能抓住的……抵抗信标?还是……凶手留给观众的签名?”
顾沉手下的静电吸附膜刚刚从一个最偏远角落的镜框底部粘起几粒极其细微的皮屑组织。几乎同时,他随身战术平板震动起来——主厅中心尸体手上那块带血镜片背面提取到的指纹划痕经高清强化处理,显露出极其清晰且连贯的“勾拉”用力模式!这绝非简单的触碰,更像是在极度恐惧或剧烈挣扎时,用指腹猛力擦过镜面形成的!
幻术的迷障之下,物理世界的痕迹如同嵌入谎言之核的金属碎片,坚冷、沉默,却注定导向真相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