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忆安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生生撕扯醒的。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搅动,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干得发疼,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她痛苦地呻吟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额头,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妖刀姬……!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剧痛!源忆安猛地放下手,褐色的眼眸瞬间睁大,带着初醒的迷茫和巨大的恐慌。
她看向自己的手掌,指尖冰凉。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倒灌——坠落的赤红刀影,崩塌的悬崖边缘,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巨大的绝望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几乎忘了……她可能已经……
不!源忆安用力甩了甩脑袋,这个动作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咬紧牙关,强压下眩晕和恶心,挣扎着从铺着软垫的马车上坐起来,掀开了厚重的车帘。
清冷的晨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外面是山脚的营地,人来人往,正在收拾行装准备拔营。这熟悉的景象让她有一瞬间的怔忡——我是怎么回来的?
“醒了?”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源赖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马车旁,伸手轻轻扶住她因虚弱而摇晃的肩膀,“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仔细逡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妖刀姬呢?!”源忆安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抓住源赖光的手臂,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急切,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沙哑,“她在哪?!找到她了吗?!她在哪?!”
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在她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源赖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缓缓摇头,语气带着沉重的惋惜:“我们的人仔细搜过了悬崖下方和附近区域……没有发现。活不见人……死……”他顿了顿,终究没有说出那个字,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尸骨无存。”
“不……不会的……不会的……”源忆安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失焦,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她挣扎着想跳下马车,想亲自去那个该死的悬崖边再看一眼,哪怕只是看一眼……
“太危险了!”源赖光反应极快,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双臂如同铁箍般禁锢住她。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在她耳边低吼,“你心里很清楚!从那种地方掉下去,生存的可能微乎其微!你不能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把自己也搭进去!听话,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源忆安仿佛没听见,身体僵硬地被他抱着,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狩衣的前襟。
她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抓着他手臂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源赖光感受到怀中人近乎崩溃的颤抖和那绝望的抓握,丝毫不敢松劲。他知道,只要自己稍一松懈,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向悬崖。
“什么人?!站住!”营地边缘,一个负责警戒的源氏阴阳师突然厉声喝道,手中已经捏紧了符咒。
这声断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营地的忙碌!所有阴阳师几乎同时警觉起来,齐刷刷地转头,目光锐利地锁定营地外树林边缘那片晃动的阴影!
武器出鞘声、符咒准备的低吟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紧绷!
源忆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暂时停止了哭泣,茫然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从幽暗的树影中缓缓走了出来。她身上那件熟悉的、染着血污和泥泞的旧衣,还有那标志性的、被紧紧抱在怀中的赤红色巨大妖刀……
“妖刀姬?!”源忆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瞬间挣脱了源赖光的怀抱!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马车,踉跄着,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那个身影。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扑过去,双臂死死地环抱住妖刀姬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冰冷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衣襟里!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未干的哭腔,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不许……再也不许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听到没有!!”她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主人……”妖刀姬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一步,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头。她红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回应,但手臂只是微微抬起,又茫然地停在了半空,完全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源忆安抱着她,心中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冲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她的身体晃了几下,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主人!”妖刀姬的惊呼脱口而出,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她立刻伸手想要去扶!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源赖光如同鬼魅般闪身而至,一把将源忆安瘫软的身体拽回自己身后牢牢护住!他的动作迅捷而充满保护性!同时,他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妖刀姬身上,周身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威压!
营地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经历了那样恐怖的坠崖,竟然还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
这太诡异了!源赖光的反应代表了所有人的疑虑——这真的是妖刀姬吗?
“家主大人!”有阴阳师紧张地喊道。
“别动!”源赖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警告,“在她身份彻底确认之前……”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么高的悬崖,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眼前这个“妖刀姬”,究竟是谁?
妖刀姬看着源赖光戒备的姿态和他身后昏迷的源忆安,红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茫然,但更多的是对源忆安的担忧。她握紧了手中的刀,却没有拔出来。
“源赖光。”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奇异熟悉感的声音,从妖刀姬刚才走出的那片树林阴影中再次响起。
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身影缓缓走出,站在妖刀姬身边不远处。他将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杂乱的胡茬。
源赖光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的冰冷戒备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死死盯着那个斗篷人,仿佛要将那兜帽看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是啊,”斗篷人微微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落在源赖光脸上,又仿佛越过他,看向了营地深处,“命硬,暂时还死不了。”
他声音依旧平淡,“怎么样?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有兴趣过来聊聊吗?”
源赖光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被扶住的源忆安,又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斗篷人身边的妖刀姬。片刻后,他沉声对身边的护卫道:“看好小姐。”
然后,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迈步走向那个神秘的斗篷人,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进了营地旁更深的树林里。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源赖光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他脸上的阴沉和警惕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
他走到马车旁,看着被安置回去、依旧昏迷的源忆安,声音低沉地吩咐守在一旁的鬼切和春子:
“她需要休息。人回来了就好……照顾好她。”语气中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些许。
回程的马车上,源忆安在颠簸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头痛稍微缓解了些,但身体依旧沉重无力。她感觉身边有一个熟悉的、冰冷又带着泥土气息的存在感。
她下意识地翻过身,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旁边的人,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叹息:“你还在……就好了……”声音轻得像梦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问:“对了……妖刀姬……刚才那个……穿斗篷的人……是谁啊?”
被她紧紧抱着的妖刀姬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没有试图挣脱。
她沉默了片刻,红眸望着马车晃动的顶棚,声音平淡地回答:“不知道。”
源忆安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意识又有些模糊起来:“哦……算了……不想他了……”
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又被平稳而略带疲惫的呼吸声取代,再次沉沉睡去,只是抱着妖刀姬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