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忆安夹着那本薄薄的《现代阴阳术基础概论》，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倒是比江家那沉闷压抑的大宅子舒服不少。她低头看了眼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边沾了点泥水。
这双鞋是江家“施舍”的几件衣物之一，料子粗糙，磨得脚后跟有点疼。
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的车门关闭声。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穿着暖阳色连衣裙的江姝琳像只骄傲的孔雀般从车里钻出来，顺手把一款亮闪闪的、据说是最新款的符咒收纳包甩在肩上。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同学立刻围了上去，欢声笑语瞬间炸开。
源忆安无声地吸了口气，把目光从那边收回来，低头盯着自己磨毛的书角。她不像江姝琳，有专车接送，有最新款的装备。江家能允许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女来这所阴阳师预备学校“镀金”，大概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谁知道大夫人又在打什么算盘呢？或许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显得江家“仁厚”；或许……是想看看她这个“源氏遗孤”还能榨出点什么价值？她扯了扯嘴角，那点微弱的自嘲很快被压下，现在想这些没用。
“有钱真好啊……”旁边两个穿着同样朴素的女生小声嘀咕着，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羡慕。源忆安没接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把那群人的喧闹甩在身后。她可不想大清早就对上江姝琳那挑剔又带着点探究的眼神。
教室比她想象的要大，窗户明净。源忆安走到靠墙的、倒数第二排那个空位坐下。位置有点偏，光线也不太好，但胜在清静。
大部分同学已经来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话题无非是昨天新出的游戏皮肤、某个偶像明星的八卦，或者抱怨昨晚画符画到几点。后排几个男生正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似乎是在看某个网红阴阳师的直播挑战。
“蓝宇，听说你画符速度贼快？这次小测肯定稳了，进初级班板上钉钉！”一个圆脸男生拍着旁边一个清秀男生的肩膀。那个叫蓝宇的男生脸有点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不大：
“哪有……就我这水平，能画个基础符咒不失败就不错了。进初级班？当个附属式神还差不多，我身上可没那种世家大族的阴阳师血统。”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认命般的坦然，但眼神里还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源忆安收回目光，从书包侧袋里摸出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有点干硬的豆沙包——江家厨房剩下的，她的早餐。她小口小口地啃着，豆沙馅很甜腻，有点齁嗓子，但她需要这点能量。这具身体，太容易疲惫了。
叮咚——咚——咚——
刺耳的上课铃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所有的喧闹。教室门被推开，一位戴着细框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老师抱着一大摞试卷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干脆的“嗒嗒”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匆忙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女老师把试卷重重地放在讲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她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所有人，把和考试无关的东西，立刻、马上，收进书包！放到地上！手机、符纸、零食……统统收起来！现在！”
下面顿时响起一阵兵荒马乱。源忆安赶紧把最后一口豆沙包塞进嘴里，三两下把油纸揉成团塞进裤兜，又把水壶盖上塞回书包。
她瞥见前排一个男生手忙脚乱地把一个巴掌大的帚神模型塞进课桌，另一个女生则懊恼地想把画了一半的符纸藏起来。
“这次小测，是决定你们谁能升入初级班的关键！”女老师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进了初级班，你们才有资格真正接触式神契约、御魂搭配这些核心知识！才有资格摸到成为阴阳师的门槛！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抓住这次机会！”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分发试卷。试卷是油印的，带着淡淡的墨味，字迹有些地方甚至有点模糊。源忆安拿到试卷，粗略扫了一眼。题目果然很基础，大部分是选择题和填空题，像是阴阳术常识、基础符咒结构识别。
第一题：下列哪个式神可以突破？
A、帚神 B、提灯小僧 C、山兔
源忆安：“……”
她拿着铅笔的手指顿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这真的是给未来阴阳师的考题？她抬眼看了看周围，不少同学已经埋头开始答题，神情专注。好吧，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入门”？如果这种题都有人答不上来……她默默地在C选项后面那个小小的方框里，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勾。
毕竟帚神和提灯小僧是标准的N卡，没有觉醒形态，而山兔是R卡，可以觉醒。这种基础中的基础，她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无数小虫在啃噬树叶。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或者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模糊口令声。
题目对源忆安来说简单得过分。她答题的速度很快，但为了不显得太扎眼，她刻意放慢了一点速度，偶尔还会停下笔，装作思考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那支廉价的铅笔。
试卷翻到最后一页。
1. 请绘制一个可用的基础召唤符文。
2. 请写出你知道的SP式神（至少两个）。
源忆安握着铅笔的指尖微微收紧。
召唤符文？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繁复古老的符咒纹路，源氏秘库里的、母亲留下手札上的……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通用、也最简单的基础召唤符形，用略显生涩的笔触画在方框里——画得过于标准流畅反而可疑。
至于SP式神……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深深刻在心底的名字。**赤影妖刀姬**。笔尖在纸上悬停了一瞬，最终还是挪开了。
不行。这个不能写。太敏感了。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的试卷上，会引起多少目光和揣测。
一个刚“苏醒”不久的孤女，怎么会知道百年前源氏秘藏的“失败品”？
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了呼吸。最终，她在答题区域用尽量工整但不出挑的字迹写下了两个名字：鬼王酒吞童子，稻荷神御馔津。
前者是曾经名震大江山的鬼王，后者是较为人知的高阶神明化身，都算“大众化”的SP。她犹豫了一下，没再写第三个。写太多，不符合她现在这个“基础薄弱”的人设。
叮咚——咚——咚——
收卷的铃声再次响起。
“停笔！所有人，放下笔！把试卷放在桌上！”女老师严厉的声音响起，她开始一排排收卷子。
源忆安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有点僵硬。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教室里瞬间被解放的喧闹填满。
她没理会那些关于考试题目的讨论，起身走出教室，靠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墙壁上。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带着暖意。楼下操场上，初级班的学生还在练习。
一个男生指挥着他的帚神试图跳过一个矮栏，结果帚神撞在栏上散了架，引来一片善意的哄笑。
“哎，听说了吗？初级三班那个张婉，才契约了三个式神！而且听说能同时控制它们做简单配合了！牛啊！估计这次直接能跳到中级班去了！”刚才前排的圆脸男生正跟蓝宇他们八卦，语气里满是羡慕。
“羡慕啥？咱以后也能行！”另一个瘦高个男生拍着胸脯。
“得了吧，先能考进初级班再说吧你！”蓝宇笑着推了他一把。
“切！初级班能有多难？”一个体型敦实、被叫做“阿福”的小胖子挤过来，叉着腰，下巴抬得老高，“名额肯定是我的！小意思！”
“呦呦呦，我们阿福又发福了？这次是发福到脑子了吧？”瘦高个男生和其他几个人嬉笑着去搂阿福的脖子。
“滚！瘦猴子！别跑！看我不揍你！”阿福涨红着脸挣脱出来，追打着跑远的同学，走廊里顿时鸡飞狗跳。
源忆安看着他们追逐打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很浅，几乎看不出来。
几百岁了？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按实际年龄算，当这些小崽子的祖宗都够格了。但这种纯粹的、为了一点小事就能闹腾的青春活力，在源氏那如同坟墓般的大宅里，在江家那虚伪的压抑中，是绝对看不到的。阳光透过窗户，在走廊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也落在她摊开的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一周后，升班结果出来了。
源忆安和另外两个从其他基础班升上来的学生一起，被带到了新的教室——初级班三班。教室没什么特别，只是墙上挂了几幅基础符咒图解，讲台旁边多了一个用于演示的小型召唤阵模型。
女老师在讲台上介绍着他们三个新同学。源忆安站在一边，安静地扫视着教室。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前排坐着的，是江姝琳那样穿着精致、自带傲气的少爷小姐，有的桌上还放着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符笔盒。后排则坐着像蓝宇那样衣着朴素、神情认真的学生。泾渭分明。
介绍完毕，老师让他们自己找位置坐下。源忆安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第四排靠窗那个空位。这里离江姝琳那个小圈子足够远，光线也好，最重要的是——窗外能看到操场的一角和远处几株高大的银杏树，视野开阔。
她拉开那把有些陈旧的木椅子，把书包塞进桌肚，坐了下来。椅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新的阶段开始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在这个鱼龙混杂的阴阳师预备学校里，她这个“老古董”需要学习的，恐怕远远不止课本上的东西。
她伸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上不知哪个前辈留下的浅浅刻痕，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窗外的天空很蓝，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了褐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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