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刚亮时，叶夕岚是被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弄醒的

他摸索着坐起身，指尖触到枕边叠得整齐的衣物——是件浅灰色带细条纹的速干长袖，袖口和下摆都做了收紧的设计，布料摸起来滑溜溜的，像被海水洗过的鹅卵石

叶辰砂醒了？

叶辰砂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杯温牛奶

叶辰砂昨晚睡得好吗？

叶夕岚点头，听见窗外传来叶栾华的大嗓门，像是在跟谁争执

他侧耳听了听，辨出是叶槿紫的声音，夹杂着塑料碰撞的脆响

叶辰砂栾华在帮小七组装沙滩玩具

叶辰砂把牛奶递给他，指尖碰了碰杯壁确认温度

叶辰砂今天风小，他们说带你去试试摩托艇

叶夕岚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微微蜷缩

昨天在浅滩玩水的记忆还很清晰，浪尖的痒意、家人手掌的温度、还有泼向叶栾华时那瞬间的畅快，像潮水退去后留在沙上的贝壳，历历可数

叶辰砂怕吗？

叶辰砂察觉到他的紧张，轻声问

叶夕岚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

叶夕岚有点

叶辰砂没事

叶辰砂笑了，帮他把衣服拢了拢

叶辰砂霁青说他跟你一起坐，速度很慢的那种。而且我们都在旁边看着，你要是不想玩了，随时停下来

穿衣服时，叶缙云端着早餐进来了

今天的粥里加了细碎的虾仁，鲜得很

叶夕岚喝着粥，听叶缙云絮絮叨叨地说注意事项，小腿轻轻晃着

叶缙云摩托艇的座位是软的，但还是垫了块硅胶垫，怕硌着你。救生衣也找厂家定制了，内里缝了桑蚕丝衬里，松紧带调过三回，保证不勒得慌。等下玩完了，绿染带了便携式热水壶，冲好的姜茶里加了蜂蜜，特意去了你不喜欢的姜辣味。

叶夕岚乖乖听着，忽然想起什么，问

叶夕岚小七不去比赛吗？

叶缙云今天是休息天

叶缙云帮他擦了擦嘴角

叶缙云评委要明天才出结果，所以他能跟我们玩一整天

叶夕岚弯了弯唇。他能想象出叶槿紫得意的样子，定是翘着尾巴，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

到了海边，叶栾华已经把摩托艇拖到了浅水区

那东西发动起来的“突突”声很响，像只喘气的大兽

叶槿紫正蹲在旁边，用贝壳在艇身上画小人，被叶栾华拍了下手

叶栾华别瞎画，这是租来的！

叶槿紫我就画个六哥（不服气地嘟囔）画六哥的蓝头发，像海草一样飘在上面！

叶夕岚被叶霁青牵着走近时，叶栾华立刻嚷嚷起来

叶栾华小六快来！让你看看三哥的技术！等下我载着你兜一圈，保证比霁青坐的稳妥！对了，你这头发真够扎眼的，离老远我就看见蓝汪汪一团！

叶绿染三哥，你快放过小六吧

叶绿染从遮阳棚那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大袋子

叶绿染昨天是谁踩滑板摔进水里的？别把小六也带沟里去，他这头发要是打结了，看哥哥们怎么收拾你

他身上那件防晒衣沙沙作响，叶夕岚听出是冰丝混纺的料子，和自己身上这件是同个设计师的作品，叶缙云说这种面料防紫外线指数是最高的

叶栾华那是意外！

叶栾华是沙子太滑了！

众人笑作一团

叶霁青帮叶夕岚穿救生衣前，先拿出叶绿染准备的发网

那网兜是淡蓝色的，边缘缝着细松紧，摸起来像云朵一样软

叶霁青我帮你把头发收起来

叶霁青的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发丝，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叶霁青这样玩的时候就不会飘起来挡着脸了

发丝被轻轻拢起，发网温柔地兜住，连带着昨天编的麻花辫一起固定在脑后

叶夕岚能感觉到叶霁青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颈侧，像羽毛拂过，痒痒的

叶霁青好了，不勒吧？

叶夕岚摇摇头，接着是穿救生衣，内侧细腻的丝绸比普通救生衣软和百倍，领口留足了空间，完全碰不到头发

叶霁青这是专门做的

叶霁青帮他系好带子

叶霁青里料用了桑蚕丝，比普通的救生衣暖和点，海水凉，别冻着

坐进摩托艇时，叶夕岚还是有点紧张

叶霁青先坐上去，调整好座位，再把他扶到前面的位置

叶霁青抓好前面的扶手，不用太使劲，我会控制方向的

他说着，手臂已经从叶夕岚身侧环了过来，掌心虚虚搭在扶手上，像是在提前熟悉保护的姿势

引擎启动时，发出“突突突”的声音，震得叶夕岚的腿有点麻

叶霁青察觉到了，放慢了速度，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把他圈在怀里，轻声问

叶霁青没事吧？

叶夕岚嗯

他应着，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引擎还响。后背贴着叶霁青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像海浪拍岸的节奏，莫名让人安心

摩托艇慢慢驶离岸边，叶夕岚忽然觉得脚下一空——原来已经到了深水区

他听着风声变了调子，带着更浓的咸味，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浪也大了些，艇身轻轻晃着，像坐摇篮

叶霁青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死死环住了他的腰，力道不算重，却让人无法挣脱，仿佛在他和晃动的艇身之间筑起了一道柔软的屏障

叶霁青你听

叶霁青在他耳边说，热气拂过耳廓

叶霁青浪打在艇上的声音

叶夕岚屏住呼吸。果然，除了引擎声，还有“哗哗”的水声，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拍打着艇身

叶霁青要不要快点？

叶霁青问，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提前防备加速时的惯性

叶夕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引擎声陡然变大，摩托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风一下子变急了，刮在脸上有点疼，但更多的是畅快

叶夕岚忍不住“啊”了一声，声音被风卷着跑远了

剧烈的加速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却被身后的力量稳稳拽住——叶霁青几乎是把他嵌在怀里，手臂铁箍似的圈着他的腰，隔着救生衣都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肌肉

艇身腾空的瞬间，叶夕岚吓得攥住了叶霁青的手腕，指尖陷进对方的皮肉里

叶霁青别怕啊₍˄·͈༝·͈˄*₎◞ ̑̑

叶霁青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叶霁青哥哥在呢

其实说怕也只是起飞的那一瞬间，他更多的是想起以前那般无忧无虑，自由飞翔的日子，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浪在脚下起伏，艇身偶尔腾空，又轻轻落下，像在跟海浪跳一支快节奏的舞

叶霁青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每一次颠簸都能感受到对方刻意放缓的呼吸，那圈在腰间的手臂始终没松过，仿佛他是件稀世珍宝，稍不留神就会摔进海里

叶夕岚好玩！

叶夕岚大声回答，嘴角咧得老大

被这样牢牢护着的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了全世界最坚固的铠甲，连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比昨天泼水有趣多了，像把自己也变成了浪尖的一部分，自由得很

他们在海上兜了个圈子，回来时，叶栾华已经等不及了

他抢着要载叶夕岚再玩一圈，被叶缙云瞪了回去

叶缙云先让他歇会儿，喝杯姜茶

下艇时，叶夕岚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连带着叶霁青的手腕都湿了一片

叶霁青帮他解救生衣时，先摸了摸他的头发

叶霁青发网还挺结实，没松

接着指尖碰了碰他的腰侧

叶霁青勒得慌吗？我好像有点太使劲了

叶夕岚摇摇头，耳尖有点热

刚才被牢牢圈住的触感还在，像道温暖的印记

叶绿染递来的姜茶是温的，甜丝丝的，一点也不辣

叶夕岚捧着杯子，听叶栾华和叶槿紫争执谁先玩下一圈，忽然觉得，这吵吵闹闹的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好听

叶霁青坐在他旁边，拿出叶缙云准备的发油，挤了一点在手心搓热，轻轻抹在他露出来的发尾

指尖带着发油的清香，温柔地揉着发尾，叶夕岚舒服地眯起了眼

歇够了，叶栾华还是如愿以偿载着叶夕岚跑了一圈

这家伙的技术确实不如叶霁青稳，手臂也没那么有力，只是松松搭着他的肩膀，好几次差点撞上旁边的浮标，吓得叶夕岚下意识往后缩，却撞不到想象中坚实的胸膛

他忽然有点想念刚才被牢牢圈住的感觉，还有叶霁青帮他整理头发时的温柔

玩香蕉船时，叶栾华故意让驾驶员把速度放快

充气船身像片被狂风卷动的叶子，在浪尖上左摇右晃，吓得叶槿紫尖叫连连，瘦小的身子却像块年糕似的黏在叶夕岚身边，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叶夕岚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想着，小七你抓谁不好，偏偏抓个现在最弱的我

叶夕岚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屁股底下的橡胶垫硬邦邦的，震得骨头缝都发麻

他想抓住旁边的安全绳，可指尖早被颠得没了力气，软绵绵地搭在绳结上，稍一晃动就滑开，只能任由身体随着船身东倒西歪

累了真的累了

风灌进喉咙里，带着咸腥的气息，他却笑得停不下来

阳光透过颠簸的海水，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跳跃的小金虫

叶霁青就坐在他身后，察觉到他抓不住绳子，悄悄伸过手臂，用手腕在他腰后虚虚护着，每当船身往一侧倾斜得厉害时，那只手腕就会轻轻顶一下，像在说“别怕”

叶夕岚能感觉到那点若有似无的支撑，索性彻底放松下来，任凭船身把自己抛上抛下，反正知道总会有只手在身后护着

有次船身猛地往下一沉，叶夕岚的手晃了晃，终于彻底脱开了绳子

他下意识往旁边倒，却撞进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叶霁青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自己的安全绳，用胳膊把他半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牢牢抓着船沿

叶霁青抓着我

叶霁青的声音混在风声里，带着点喘，却很稳

叶夕岚听话地抬手，指尖触到对方汗湿的胳膊，赶紧蜷起手指攥住，尽管掌心早就麻得发僵，这一握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心里踏实得很

叶栾华在船头看得清楚，扯着嗓子喊

叶栾华小六别怕！三哥在呢！

话音刚落，船身又是一个大颠簸，他自己反倒没坐稳，“哎哟”一声往旁边歪，引得叶绿染在后面笑

叶绿染三哥你可快抓紧了，自己都快掉下去了

叶夕岚靠在叶霁青怀里，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手心里的麻意还没散去，却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颠簸依旧厉害，可被圈在怀里的那片地方，却像个安稳的小港湾，连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