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叶栾华的车刚拐进别墅区,就看见自家落地窗透出的暖黄灯光
暮色把车身镀成暗金,他抬手松了松领带,指尖还残留着新楼盘钢筋的冷意——今天去验收顶楼的星空露台,工人递来的设计图上,特意留了块放乐器的角落
玄关密码锁“嘀”的一声轻响,叶栾华推门时放轻了脚步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落地灯的光晕圈住沙发,像给沉睡的人裹了层柔软的茧
他抬眼望去,呼吸蓦地放轻——叶夕岚侧躺在沙发上,白瓷般的侧脸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像停在雪地上的蝶
他右腿微蜷,布偶猫“平安”正窝在他腿弯里,蓬松的白毛铺了满腿,活像团会呼吸的云
平安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耳朵尖动了动,却没起身,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扫了叶栾华一眼,又低头蹭了蹭叶夕岚的手背
这猫是叶夕岚自己选的,当初在宠物店,别的猫都凑着人要摸,只有平安蹲在笼子里,盯着叶夕岚的方向,尾巴尖轻轻晃着
带回家后大家才发现,这猫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家里人里只黏叶夕岚,尤其爱凑上去亲他的脸颊,连叶槿紫用小鱼干引诱,都难得给个正眼
叶栾华换鞋的动作放得更轻,皮鞋跟磕在地砖上的声响被地毯吸得干干净净
他走过去,弯腰想把叶夕岚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些,刚碰到毯角,平安突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爪子轻轻搭在叶夕岚的手腕上,像是在“警告”他别碰主人
叶栾华看到熟悉的一幕,指尖微顿,然后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平安的耳朵尖,这猫才松了劲,又把头埋回叶夕岚腿上
他目光落在叶夕岚脸上,这人的眼瞳是纯粹的白,像蒙了层雾的琉璃,即使闭着眼,也透着股易碎的脆弱
回来这一个月,叶夕岚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会笑着接叶槿紫递来的糖果,会摸着平安的毛说“今天阳光很暖”,可叶栾华总觉得,这笑容像层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他见过叶夕岚深夜坐在飘窗上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气,像在找什么东西,眼神空茫得让人心疼
叶栾华平安,别压着岚岚的腿
叶栾华轻声说,伸手想把猫抱开些,却没料到平安突然起身,凑到叶夕岚脸颊边,软乎乎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下颌
叶夕岚被痒得动了动,眼睫颤了颤,却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平安那边靠了靠,嘴角牵起个浅淡的弧度
叶栾华看着这一幕,心里软得发疼
他转身去厨房,想给叶夕岚留杯温牛奶,路过餐厅时,瞥见餐桌上放着个贝壳形状的相框——里面是上周赶海时拍的照片,叶夕岚坐在沙滩上,平安蹲在他怀里,叶槿紫举着贝壳凑在他耳边说话,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温暖的画
相框边缘是叶霁青特意选的乳白贝壳纹,说“岚岚摸起来会觉得舒服”,可叶栾华总觉得,叶夕岚每次摸这相框时,指尖都会在边缘顿一下,像是在回避什么
厨房的灯亮起,暖黄的光映在橱柜上
叶栾华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煮着
等待的间隙,他摸出手机,点开叶缙云发来的消息:“玉笛已取,今晚带回
屏幕光映在他脸上,他想起他想起叶夕岚吹笛时,月白外袍被夜风揉得轻晃,人倚着老槐树,蓝缎带垂在肩头,随着笛音似要飘成夜的一部分
玉笛贴唇,那抹弧度像噙着月光,指尖在笛孔上跳,带出的音有时清泠如溪,有时软得像燕语,连檐角铜铃都被忘在笛声里
那时叶夕岚发梢沾着夜露,眼睛映着月色,把曲子都浸得润润的,连老槐树的影子,都跟着笛声轻轻晃,像在偷偷学那调子
而那时的笛子也不仅仅是用来吹的,他和叶绿染之前还给他研究了一把带刀的笛子,小关卡,防身用的,也确实帮了他们好多,也因此断了好多根
本来那些断了的,都被他们收藏的好好的,但是现在都不在了
牛奶煮好时,玄关又传来动静
叶栾华端着牛奶出去,看见叶缙云提着个长条形的木盒走进来,西装上还沾着些晚风的凉意
叶栾华二哥回来了
叶栾华压低声音,指了指沙发的方向
叶栾华岚岚睡着了,平安守着他呢
叶缙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脚步顿了顿
他把木盒轻轻放在玄关柜上,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叶缙云今天去律所整理旧档案,顺道去古董店取了这个
他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叶夕岚沉睡的脸上
叶缙云跟百年前的还是有区别,岚岚以前就喜欢玉笛,找了这么久,总算碰着支纹路相近的
叶栾华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指尖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
叶栾华至少是些好的回忆吧
叶缙云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目光落在叶夕岚的手腕上——那里有道浅淡的旧疤,是养父用铁链锁他时留下的
平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又抬起头,对着他“喵”了一声,像是在抗议他靠得太近
叶缙云挑挑眉,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平安的脑袋,轻声道
叶缙云这是我弟弟
平安不满的叫了两声,叶缙云失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夕岚的手背,温凉的触感传来,让他想起小时候,叶夕岚总爱拉着他的手,说“二哥的手比玉笛还暖”
叶夕岚月星蓝……
叶夕岚突然轻轻呢喃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梦呓
叶缙云和叶栾华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叶夕岚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要醒,却又把头往靠垫里埋了埋,继续沉睡,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叶缙云的喉结轻滚了滚,他知道“月星蓝”是叶夕岚用了十五年的名字,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睡梦里念起
他起身,走到玄关柜边,拿起那个长条形的木盒,指腹摩挲着盒面的木纹——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支玉笛,更是叶夕岚丢失的十五年里,唯一能与过去的“好”挂钩的东西
叶缙云先别叫醒他,让他再睡会儿
叶缙云轻声说,把木盒放在客厅的展示柜上,位置刚好在叶夕岚醒来能摸到的地方
叶缙云等他醒了,再跟他说
叶栾华点点头,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没驱散心底的担忧
他看向沙发上的叶夕岚,平安已经重新窝回他腿上,正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像是在安慰
叶夕岚的嘴角又牵起个浅淡的弧度,只是这次,眼尾似乎有微光闪烁,像是有泪要落,却又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叶夕岚其实没完全睡着
叶栾华进门时,他就醒了,只是懒得睁眼——这些天,他总爱这样,闭着眼,听着家里的动静,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平安舔他下巴时,他觉得痒,却又贪恋这份温暖,像贪恋这几年某个人曾经给过他的温暖
他听见叶栾华和叶缙云的对话,听见他们提起“玉笛”,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以前,他最喜欢的就是二哥给的那支玉笛,总爱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吹,笛声能把整个院子的春天都引来,满院的猫猫狗狗,还有枝头的小鸟,以及身旁的那只狸花猫
后来步入现代,前三年都没有碰过笛子,更别提后来了
平安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又蹭了蹭他的手背,软乎乎的触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他微微睁开眼,白瞳对着展示柜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却能隐约感觉到那里有个熟悉的气息,像玉笛的清冷,又像某些人曾经的守护
“月星蓝,你要是醒着,一定会喜欢这支玉笛的,对吗?”
他又在心里问,还是没有回应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进靠垫里,鼻尖萦绕着平安身上的香味,还有家里的暖意,这些都让他觉得安心,却又让他恐慌——他怕自己会沉溺在这份温暖里,忘了他,忘了那些年,是他陪着他熬过来的
叶缙云坐在沙发另一边,看着叶夕岚细微的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拿出手机,给叶霁青发消息:“岚岚醒了,没睁眼,在听我们说话。
很快,叶霁青回复:“我马上到家,带了他爱吃的桂花糕
叶栾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夜色漫进来,带着些微凉的风
他看见楼下的路灯亮着,像星星落在地上,想起小时候,叶夕岚总爱拉着他的手,说“三哥,路灯像玉笛的光”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刚进入新时代,年龄缩小不知道后来会有那么多年的分离,不知道叶夕岚会经历那么多苦难。
叶栾华岚岚,醒了就起来喝杯牛奶吧
叶栾华转身,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叶夕岚顿了顿,慢慢睁开眼,白瞳对着他的方向,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容
叶夕岚三哥,你回来了
叶栾华嗯,刚回来
叶栾华走过去,把牛奶递到他手里
叶栾华张姨煮的,刚热了一下,温的,你尝尝
叶夕岚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暖了暖
叶夕岚二哥也回来了?
他问,耳朵尖动了动,听见叶缙云起身的声音
叶缙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声音很柔
叶缙云嗯,回来了,给你带了个东西
他牵着叶夕岚的手,往展示柜的方向走
叶缙云你摸摸看,喜欢吗?
冰凉的触感突然从指尖传来,不是金属的冷硬,是种温润的、像玉石贴在皮肤上的凉
叶夕岚的指尖开始发抖,慢慢沿着那物件的形状摸下去——是根长长的、圆圆的东西,中间有个小孔,身上刻着细细的纹路,像叶子绕着杆子长,摸起来一点都不扎手,反而很舒服
叶夕岚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在那物件上反复摩挲,指腹一遍遍碾过笛身上的缠枝纹,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听到,但是他就是…
忽然间,像是有扇尘封的门被猛地推开,满室都是旧时光的暖——也是这样的纹路,也是这样的温润,以前他总把脸贴在玉笛上,看着大哥给他做最爱的桂花糕,看二哥帮他找笛谱,坐着树上看三哥四哥抓坏人,趴在台上看五哥叶霁青捣鼓药,带着小七在外面到处跑
叶缙云(轻声说)是玉笛,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支和以前差不多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
叶夕岚喜欢!
叶夕岚突然打断他,声音里的急慌像怕慢一秒就会错失珍宝,眼泪已经先一步涌了上来
叶夕岚我能……我能试试吗?
他把玉笛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又立刻松了劲,指尖笨拙却急切地摸索笛孔,像是要抓住那些快要溜走的、闪着光的回忆
叶缙云和刚走近的叶栾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的怔忡
叶缙云蹲下身,小心地帮他扶稳笛身
叶缙云当然能,慢慢来,我们都等着听
叶夕岚深吸一口气,将玉笛凑到唇边
他看不见笛孔,指尖却像有自己的记忆,精准地按住了对应的位置——百年前的无数个黄昏,他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二哥就是这样帮他校准指法,三哥在树下铺着软垫,怕他摔下来
气息吹进笛管的瞬间,优美的调子就飘了出来,不是生涩的试探,是熟稔到刻进骨血的流畅,带着江南春日的软风,裹着满院的桂花香
第一个音落时,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的轻响
平安停下舔手,竖起耳朵往叶夕岚方向凑;叶栾华手里的牛奶杯悬在半空,温热的液体晃出涟漪,像他心里翻涌的回忆——以前他只要听到叶夕岚吹笛,都觉得心里软了几分
叶夕岚闭着眼,白瞳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指尖随着旋律起落,眼泪无声地砸在笛身上,顺着玉面滑进衣领,凉得他心口发颤,却吹得更专注
他想起百年前,小七叶槿紫总趴在槐树下,托着腮喊“六哥吹得最好听”,吹完了就递上刚摘的桂花;想起大哥会把桂花糕切成小块,喂到他嘴边,说“我们岚岚的笛声,比桂花还甜”;想起二哥会把他的玉笛擦得锃亮,说“这笛跟着岚岚,才不算浪费”
那些被爱意包裹的日子,像此刻的笛声一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叶缙云最先红了眼眶
他想起百年前,叶夕岚刚学会这支曲子,非要拉着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听,吹错一个音就红着脸躲进他怀里,现在的笛声更稳了,却还是让他想起那个抱着玉笛、满眼依赖的小孩
这些年他找玉笛,不只是找一件物件,是想把那些被偷走的爱,一点一点还给叶夕岚
叶栾华别过头,悄悄抹了把眼角
他想起上一世,自己总跟叶夕岚说“三哥以后给你建个能吹笛的露台”,现在露台快建好了,玉笛也回来了,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孩,终于又能吹着喜欢的曲子,不用再怕任何伤害
笛声落尾时,最后一个音绕着客厅飘了很久,才慢慢散在桂花香气里
叶夕岚放下玉笛,脸上还挂着泪,却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了个带着哭腔的、极亮的笑
叶夕岚二哥,三哥,好听吗?和以前……和以前一样吗?
叶缙云蹲在他身边,声音发哑,却带着难掩的温柔
叶缙云好听,比以前还好听。我们岚岚,从来都没忘
他伸手想擦去叶夕岚的泪,指尖刚碰到脸颊,就被叶夕岚紧紧抓住,那力道里满是依赖,和以前一模一样
叶夕岚二哥,这笛子……
叶夕岚的眼泪还在掉,却攥着他的手不肯放
叶夕岚能让我天天带着吗?我会好好护着它,像以前一样…
叶缙云能,当然能
叶缙云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指尖
叶缙云这笛子本来就是你的,以后你走到哪,它就跟到哪,我们也跟到哪
叶栾华走过来,拍了拍叶夕岚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的暖意
叶栾华顶楼露台快好了,以后想吹笛,三哥陪你上去,把以前没听够的调子,都听回来
叶夕岚点点头,把玉笛紧紧抱在怀里,眼泪蹭在笛身上,又立刻用袖口小心擦掉,像怕弄脏了这满是回忆的宝贝
这时玄关传来动静,叶霁青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的桂花香气裹着晚风,刚要开口,就看见客厅里的场景——叶夕岚抱着玉笛哭,叶缙云和叶栾华红着眼眶,连平安都乖乖蹲在旁边,像是也被笛声里的暖意裹住了
叶霁青我们岚岚,又吹笛了?
叶霁青走过去,把食盒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桂花糕的甜香漫开来,和笛声里的回忆缠在一起
叶霁青我就知道,我们岚岚的本事,从来都没丢
叶夕岚抬起头,白瞳对着他的方向,眼泪还在掉,却用力点头
叶夕岚五哥,我还记得,我没忘怎么吹,没忘…
(没忘你们以前怎么疼我)
叶霁青没忘就好,没忘就好
叶霁青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碰到湿漉漉的鬓角,心里软得发疼
叶霁青以后想吹了,五哥还像以前一样,在你旁边陪你,好不好?
叶槿紫六哥!我回来了!
叶槿紫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背着书包跑进来,手里举着浅紫色的绒布袋子,刚进门就被满室的暖意裹住
他看见叶夕岚脸上的泪,还有那支温润的玉笛,瞬间就懂了,鼻子一酸,跑过去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叶槿紫六哥,我给你买的装笛袋子,软乎乎的,像我以前给你缝的小荷包!你看,上面还有桂花纹呢
他说着,眼泪也掉了下来,却笑着补充
叶槿紫刚才在门外就听见你吹笛了,和以前一样好听!六哥,以后你吹笛,我还像以前一样,给你递水、递桂花糕,好不好?
叶夕岚摸着袋子上的桂花纹,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笛,心里又酸又暖,眼泪掉得更凶,却笑得格外亮
他把玉笛小心放进绒布袋子里,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整个被宠爱的过往,和一整个充满暖意的现在
哥哥们和小七围在他身边,平安蹭着他的腿,桂花糕的甜香裹着玉笛的温润,漫满了客厅的每个角落
他低头,把脸贴在绒布袋子上,轻声在心里说:你看,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疼我,我有玉笛了,有哥哥们,有小七,还有平安
以后我们一起,把以前的好日子,都找回来,好不好?
这次,像是真的有了回应——一阵极轻的、像风吹过槐树叶的声音,温柔得像个拥抱,也像一声无声的“好”。
夜色渐深,客厅里的暖黄灯光依旧亮着
叶夕岚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装着玉笛的绒布袋子,平安窝在他腿上,哥哥们在旁边轻声说着话,桂花糕的甜香飘在空气里
他慢慢闭上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眼泪还挂在眼角,却睡得格外安稳——他知道,以后不管走到哪,他都有玉笛陪着,有家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