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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走的祥瑞

狐妖阿九漫游记

初秋傍晚,城市像一块巨大而温热的琥珀,凝固了车水马龙的流光与喧嚣。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是尾气的焦糊、路边摊廉价油脂的腻香,还有行道树过早凋零的叶子散发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腐朽甜意。阿九顶着她那九条蓬松得近乎招摇的火红尾巴,在熙攘的人流里穿梭,像一团在灰烬里跃动不息的火焰。她刚从一家网红奶茶店出来,嘴里还残留着芋泥波波的甜糯,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隔壁新开的甜品店再战一轮,目光却被前方一个突兀的踉跄牢牢钉住。

几步开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和两只硕大无朋的塑料购物袋搏斗。那袋子鼓胀得变了形,青白的菜梗和带着湿泥的土豆根须从边缘顽强地挤出来。提袋子的少女,身形单薄得如同一片深秋悬在枝头、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叶子。她穿着一件洗得泛白、几乎看不出原本是黑色的旧羽衣,鸦羽的纹理在暮色下模糊不清。她摇晃了一下,又勉强站稳,但紧接着更剧烈地一晃,眼看就要向前扑倒。

阿九想也没想,一步抢上前去。不是靠手,而是靠一条反应比思维更快的尾巴。那蓬松柔软的火红尾巴闪电般卷过去,稳稳托住了少女几乎要砸向冰冷人行道砖的腰肢和手臂。同时,另一条尾巴灵巧地一勾,分担了其中一个沉重得吓人的菜袋。

“喂!你还好吧?”阿九的声音带着点焦灼,扶着少女单薄得硌手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那体温低得不像活物。

少女微微抬起脸。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嘴唇干裂泛白,额角渗着细密的虚汗,黏住了几缕同样黯淡无光的黑发。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深沉的墨色,此刻却像蒙了尘的琉璃,涣散地看向阿九,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

“谢……谢谢你。”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不堪重负的喘息。

“我叫阿九。你呢?”阿九皱着眉,指尖不动声色地搭上少女冰凉的手腕内侧,一缕极细微、带着草木清气的妖力探入。反馈回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沉——不是单纯的劳累,是更深、更顽固的虚弱,像是生命力的根基正在被什么东西悄然蛀空。

“明娅。”少女低声回答,试图站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又晃了晃,只能更紧地抓住阿九那条支撑着她的温暖尾巴,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我叫明娅。”

阿九稳稳地支撑着她,另一条尾巴轻松地卷起两个沉重的菜袋,示意明娅带路。她们离开喧闹的主街,拐进一条被高楼阴影吞噬的、相对安静些的后巷。路灯昏黄的光线切割着墙壁斑驳的污迹。阿九的目光落在明娅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上,眉头锁得更紧:“明娅,你怎么……虚弱成这样?”她斟酌着用词,妖力探测到的枯竭感让她心惊,“是受伤了?还是……病了?”

明娅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她沉默地走着,脚步虚浮。巷子里弥漫着潮湿垃圾和廉价油烟混合的沉闷气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没有受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说话的力气,又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只是……每天都要花很多力气,陪着一个人。”

“陪着一个人?”阿九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心中的疑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什么人能让你消耗成这样?妖力?还是……”精气?后面两个字阿九没说出来,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

明娅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自己单薄的胸口。她下意识地裹紧了那件旧羽衣,仿佛那能给她一点微薄的暖意和遮蔽。再开口时,声音里却奇异地注入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亮。

“他叫章明。”她念出这个名字时,舌尖似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章明……不一样。”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一盏光线格外黯淡的路灯下。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她灰败的脸,反而衬得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异常清晰,里面跳跃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燃烧生命才有的执着光点。阿九的心猛地一沉,那种光芒她见过,在献祭者走向祭坛时的眼睛里。

“所有人,”明娅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久远的、被刺痛的回忆,“看到我,都躲开。他们说乌鸦是不祥的,是报丧鸟……嫌恶我,害怕我,用石头砸我……”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羽衣粗糙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有他。”她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阿九,那眼中的光点骤然炽烈,像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的爆燃,“只有章明!在那个下雨天,在那个旧书店的屋檐下,我缩在角落里,雨水打湿了我的翅膀,冷得发抖……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雨水顺着他黑色的短发往下滴,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暖……”明娅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又因虚弱而迅速低落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温柔,“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坚定地对我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攫取空气中最后一点力量来复述那句改变她命运的话:“他说:‘别怕,你不是什么不祥。我认得你,你是祥瑞。’”

“祥瑞……”阿九低声重复,舌尖尝到一丝冰冷的讽刺。

“对!祥瑞!”明娅用力点头,灰败的脸上因这回忆而奇异地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眼睛亮得惊人,“他说我是能带来好运的祥瑞!他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不躲开我、不害怕我、还对我那么好的人!”她眼中那病态的光晕在提到“好”字时达到了顶点,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献祭感,“所以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他,看着他越来越好……只要他好,我怎样都可以。”

阿九看着明娅眼中那摇摇欲坠却固执燃烧的光,看着她灰败脸色下不正常的红晕,再想到那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一个小妖的菜袋,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无声地沿着她的脊椎窜了上来。章明?祥瑞?她心中冷笑一声,九条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绷紧,火红的毛发微微炸开。她倒要看看,这位“不一样”的章明先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接下来的日子,阿九成了明娅那间老旧出租屋的常客。借口是照顾虚弱的“朋友”,实则是近距离观察。明娅的身体如同被无形蛀虫啃噬的朽木,一日比一日衰颓。她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靠窗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沙发里,像一团被遗忘的、黯淡的阴影。窗外的阳光很好,跳跃着穿过蒙尘的玻璃,落在她灰败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日渐空洞的眼眸。她总是望着窗外楼下那条通往章明公司的路,眼神涣散,只有在提到“章明今天要回来吃饭”时,那空洞的眼底才会骤然燃起一点微弱的光,支撑着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狭小油腻的厨房。

阿九冷眼旁观。她看着明娅用枯瘦的手费力地择菜、淘米,指尖时常被冰冷的自来水冻得发紫。看着她在油烟弥漫中呛咳不止,却固执地炖着章明爱喝的滋补汤。看着章明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地推门进来,皮鞋锃亮,带来一阵昂贵的古龙水气味,瞬间盖过了出租屋本身的陈旧气息。他随手将公文包扔在唯一还算整洁的矮几上,对明娅的虚弱和忙碌视若无睹,眼神掠过她精心准备的饭菜时,也平淡得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嗯,放着吧。”他通常只有这一句,语调没什么起伏,仿佛明娅的存在和付出,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背景板。

阿九的狐狸尾巴在身后烦躁地甩动,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强压着怒火,面上却挂着天真无害的笑容,缠着章明问东问西。章明心情好时,会漫不经心地应几句。从他零碎的炫耀中,阿九拼凑出他顺风顺水的轨迹:公司新签了大单,职位连跳两级,刚换了一辆惹眼的跑车……每一次“好运”降临,都精准地对应着明娅生命烛火的一次剧烈摇曳。

疑心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长。阿九开始动用她作为一只九尾狐妖的手段。

她选了个章明加班的深夜。城市沉入灯红酒绿的底部,章明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灯火通明,像一座矗立在黑暗中的水晶孤岛。阿九的身影轻盈如烟,避开所有监控,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大厦后巷。巨大的绿色垃圾箱散发着隔夜馊水和纸张的混合气味。阿九屏住呼吸,九条尾巴灵活地探入,如同最高效的探测器。很快,一个被丢弃在顶部的白色药瓶被卷了出来。瓶身上印着某种复杂的分子式,标签一角被某种深色的液体(或许是咖啡?)洇湿了大半,但关键的几个字依旧狰狞地刺入阿九眼中——“精神亢奋剂”、“透支潜能”、“需遵医嘱”。

阿九的心沉了下去。这药她听说过,是那些渴望在短时间内榨干自己、换取名利的人类富豪圈子里流传的禁药。章明的“意气风发”,果然是用东西垫起来的。而这“东西”的来源……

她压下翻涌的怒火,将药瓶小心收好。这还不够。

一连数日,阿九像个真正的都市幽灵,用妖力模糊着自己的存在,远远缀在章明身后。她看着他白天在高级写字楼里运筹帷幄,人模人样;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又熟练地流连于不同的高档餐厅和私人会所。阿九蹲守在霓虹灯闪烁的街角阴影里,看着章明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性感短裙的年轻女人从兰博基尼里下来,走进一家会员制的奢华酒吧。女人娇笑着,手指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画着圈。另一个夜晚,则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一个气质温婉、穿着素雅长裙的女人,与他共进米其林三星晚餐,席间章明谈笑风生,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全然不似在明娅面前那副理所当然的冷淡。

阿九的尾巴在暗影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火红的毛发根根倒竖,妖力不受控制地溢出丝丝缕缕,让附近的空气都带上了灼人的热度。她清晰地“闻”到了,每一次章明与这些女人亲密接触后,他身上那股属于明娅的、微弱却纯净的生命气息,都会变得更加稀薄、混乱,如同被强行攫取、污染。而那些女人身上,则短暂地沾染上了一丝同样的气息,像一层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光晕。章明像一只贪婪的蜘蛛,用“祥瑞”的谎言编织着无形的网,将明娅牢牢困在中央,源源不断地汲取她的生命力,滋养他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再将其挥霍在别的女人身上。

证据确凿。阿九看着掌心用微型术法记录下的影像章明与不同女人调情的画面,那瓶刺眼的药瓶……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她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明娅那间如同囚笼的出租屋走去。该让那傻姑娘看清真相了。

推开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房门,一股混合着中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虚弱气息扑面而来。明娅蜷在窗边的旧沙发里,比几天前更瘦了,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裹在那件宽大的旧羽衣里,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光泽和温度的黑色雏鸟。窗外的夕阳是浓烈的金红色,泼洒进来,却只在她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了无生气的灰影。

“阿九……”明娅听到声音,费力地转过头,灰败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声音气若游丝,“你来了。”

阿九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酸涩和翻涌的愤怒,走到明娅身边坐下。没有迂回,没有铺垫,她直接将那个印着狰狞标签的药瓶放在了明娅枯瘦如柴的手边。

冰凉的玻璃触感让明娅瑟缩了一下。她困惑地低头,视线落在药瓶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瞳孔猛地一缩。“这……这是……”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章明吃的。”阿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下是压抑的惊涛,“在他的公司垃圾箱里找到的。他靠这个维持他的‘精神奕奕’,靠榨取你的生命本源,来填补他被这药掏空的亏空!”

明娅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药瓶几乎要握不住。她猛地抬头看向阿九,那双曾经因为“祥瑞”二字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不敢置信的惊惶和碎裂的痛楚:“不……不会的……章明他……他只是工作太累了……”

“累?”阿九冷笑一声,指尖在虚空中一点。微弱的妖力光芒闪过,一幕幕清晰的画面如同水波般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荡漾开来——是阿九用法术记录下的影像:

画面一:章明搂着性感女郎的腰肢,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放肆调笑,手指轻佻地滑过女人裸露的肩背。女人娇笑着靠在他怀里。

画面二:高级餐厅柔和的灯光下,章明与气质温婉的女人共进晚餐。他深情款款地为女人布菜,眼中是明娅从未见过的温柔专注。女人羞涩地低头微笑。

画面三:章明意气风发地站在一辆崭新的、线条流畅的跑车旁,对着镜头志得意满地笑着。而他身后不远处,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正扛着沉重的建筑材料,步履蹒跚。

每一幕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明娅的心口。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灰败的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褪成死一般的惨白。她死死盯着那些画面,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要将那残酷的影像刻进灵魂深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为……为什么……”她喃喃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刮擦感,“祥瑞……他说我是祥瑞……”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章明回来了。

他推开门,带着一身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昂贵的古龙水气味,脸上还残留着酒意微醺的红晕和某种志得意满的松弛。他随手将车钥匙和一份印着烫金大字的、设计异常精美的硬卡纸扔在玄关的鞋柜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明娅,给我倒杯水。”他习惯性地吩咐,语气随意得像在使唤佣人,看也没看沙发这边,径直走向客厅。

那份被扔下的硬卡纸,封面是圣洁的纯白,上面用优雅流畅的花体烫金英文印着“Wedding Invitation”。它静静地躺在深色鞋柜上,白得刺眼。

明娅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请柬上。她的身体不再颤抖,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章明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凝滞,终于抬眼看了过来。当他的目光触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影像碎片,以及明娅手中紧握的药瓶时,脸上的慵懒和红晕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撞破的狼狈和迅速涌起的愠怒。

“你们在搞什么?!”他厉声喝道,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大步朝沙发这边走来,伸手就要去抢明娅手里的药瓶,“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明娅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蜷缩着、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明娅,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盛满温顺、依赖和病态执念的墨色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深渊。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悲伤的哭泣,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枯瘦的手,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章明伸过来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指甲深深掐进章明保养得宜的皮肉里。

“呃啊!”章明猝不及防,痛得惨叫一声,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他惊骇地低头,对上明娅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祥瑞……”明娅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完全不像她平时的细弱。那两个字从她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彻底幻灭后的空洞回响。

话音未落,另一件更让章明魂飞魄散的事情发生了!

明娅身上那件洗得发白、黯淡无光的旧羽衣,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不再是曾经被汲取生命时的微弱黯淡,而是一种深沉、内敛、带着远古蛮荒气息的幽暗光华!光芒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客厅。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冰冷的注视感让章明和阿九同时汗毛倒竖!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从明娅与章明身体相连的无形之处传来。那不是物质的声音,而是某种契约、某种枷锁、某种根植于信仰与欺骗最深处的联结,被一股源自绝望深渊的磅礴力量,生生扯断!

章明如遭雷击!他感觉身体里某个支撑着他、带给他无尽“好运”的核心,在瞬间被彻底抽离!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虚感伴随着剧烈的绞痛猛地攫住了他。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白,豆大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昂贵的衬衫前襟,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抽搐起来。那瓶被明娅随手丢开的药,咕噜噜滚到他抽搐的手边,像一个冰冷的嘲讽。

“啊——!!!”章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失去力量源泉的恐惧和无法置信的剧痛。

而明娅,在爆发出那撕裂枷锁的力量后,眼中的深渊之色缓缓褪去,只剩下彻底的冰冷与决绝。她看也没看地上痛苦翻滚的章明,甚至没有看旁边同样被那瞬间爆发的力量所震慑的阿九一眼。

她只是缓慢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她那一直因虚弱而佝偻的身体。挺直的脊背像一柄新磨的、淬了寒冰的利剑。她裹紧那件流淌着幽暗光华、仿佛重获新生的羽衣,一步一步,异常平稳地走向门口。脚步落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路过玄关鞋柜时,她的目光在那份刺眼的纯白烫金请柬上停留了不足一秒。然后,她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没有拿起它,只是用指尖,极其轻蔑地、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般,将那请柬扫落在地。

洁白的请柬飘落,覆盖在章明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遮住了他那双写满惊骇和失去的眼。

明娅拉开房门。外面是沉沉的都市夜色,霓虹灯的光芒在远处流淌。她没有回头,一步踏了出去,身影融入那片光怪陆离的黑暗,留下身后死寂的出租屋和章明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

阿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九条尾巴炸开,二话不说追了出去。楼道里空荡荡,只有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她追到楼下,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来。

明娅并未走远。她就站在小区那盏最昏暗的路灯下,背对着阿九的方向,微微仰着头。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剪影,仿佛一株在寒风中终于挺立起来的黑色植物。

阿九放缓脚步,轻轻走到她身边。顺着明娅的目光望去,城市浑浊的夜空之上,一轮清冷的满月高悬。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澄澈。

明娅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她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贪婪的意味,仿佛要将这清冷的月光、自由的夜风、以及空气中稀薄却真实的天地灵气,都纳入自己枯竭的肺腑。

阿九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息变了。无形的气流,带着月华的清凉和星辰的微芒,开始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朝着明娅单薄的身体汇聚。她身上那件羽衣的幽暗光华,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如同无星之夜的海水,在无声地积蓄着力量。

“感觉……怎么样?”阿九轻声问,打破了这月下的寂静。

明娅缓缓睁开眼。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曾经蒙蔽她的狂热光晕、被刺穿后的空洞死寂,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后沉淀下来的深海,深邃而冰冷。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枯瘦的手掌。

“很轻。”她开口,声音嘶哑依旧,却异常平稳,没有任何波澜,“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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