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妖的先锋已经越过了山界的老黄桷树。阿九趴在树梢上,数着那些灰影——十二只成年狼妖,每只獠牙上都沾着新鲜的血,想必是刚屠戮了山下的猎户家。
“他们在等月亮升到正空。”莱恩蹲在她身后,前爪深深抠进树皮,“虎妖说过,那时人类的阳气最弱。”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顺着金棕色的皮毛往下淌,在枯枝上洇出点点暗红。
阿九甩了甩尾巴,狐火在掌心凝成细针:“我去引开三只,你绕去村子报信。记住,别说你是妖,就说看见豺狗结群,让他们把牲畜赶进地窖,男丁拿上农具守在村口。”
“那你呢?”莱恩的耳朵抿成一条直线,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赞同,“十二只狼妖,你应付不来。”
“我有九条尾巴,比你多八条命。”阿九弹了弹他的鬃毛,指尖的狐火蹭过他额间的伤疤,“快去,等会儿虎妖和熊妖来了,就真来不及了。”
狼嗥突然变密。阿九瞥见领头的灰毛狼妖抬起头,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他闻到妖气了。她不再犹豫,猛地从树梢跃下,九条尾巴在月光下炸开,像撑开一把雪白的伞。
“喂,丑东西们!”她故意把妖气散得又浓又烈,“你家阿九姑奶奶在这儿,有种来追啊!”
灰毛狼妖果然被激怒,低吼一声:“抓住那狐狸,扒了她的皮做围脖!”三只狼妖立刻脱离队伍,四蹄翻飞地追过来。
阿九转身就跑,专挑藤蔓缠绕的陡坡钻。她听见身后利爪划破空气的锐响,突然矮身滑进石缝,同时甩出三条尾巴,卷住头顶的古藤用力一拽。半吨重的巨石轰然滚落,正好砸在最前面那只狼妖的后腿上。
惨叫声刚起,另两只已经扑到眼前。阿九旋身避开尖牙,狐火顺着尾巴尖甩出去,精准燎到左边狼妖的眼睛。趁他哀嚎的空档,她瞅准机会,用尾巴卷住右边那只的脖颈,借着下落的惯性狠狠撞向岩壁。
骨裂声混着狼嚎在山谷里回荡。阿九刚喘了口气,就见灰毛狼妖带着剩下的狼妖追来了,腥风里还夹杂着熊妖特有的酸腐气——他们终究是提前召唤了援军。
就在这时,山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伴随着人类的呐喊声。阿九探头望去,看见莱恩站在村口的土墙上,浑身浴血却脊背挺直,正用兽语嘶吼着指挥:“东边!熊妖从东边绕过来了!”
村口的男人们举着锄头扁担,虽然吓得发抖,却没人后退。那个曾射过莱恩一箭的猎户张叔,此刻正把儿子护在身后,手里的柴刀磨得雪亮。
“那狮子……是在帮我们?”有人颤声问。
“管他是什么!”张叔的声音发紧,“总比被妖怪吃了强!”
阿九突然笑了。她跃上一块巨石,扬声喊道:“莱恩!还记得黑松林的瘴气潭吗?”
莱恩立刻会意,仰头发出一声震耳的狮吼。这是他们白天勘察地形时发现的秘密——那潭水混着腐叶,经月光一照就会蒸腾起麻痹神经的雾气。
一狐一狮开始有意识地把妖怪往黑松林引。阿九用狐火点燃沿途的灌木,浓烟呛得狼妖晕头转向;莱恩则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一次次把熊妖引向陡峭的斜坡。有只笨熊失足滚下去时,正好砸中追来的三只狼妖,引得村口的人类爆发出一阵喝彩。
最棘手的是虎妖。那只斑斓猛虎妖已有五百年道行,利爪能轻易撕开山石。他瞅准机会扑向莱恩,却被突然从树上跃下的阿九用尾巴缠住后腿。
“就是现在!”阿九喊道。莱恩猛地转身,用尽全力将虎妖撞向瘴气潭的方向。月光正好升到潭面,蒸腾的白雾瞬间裹住那只猛虎,他的咆哮声很快变得虚弱。
当最后一只狼妖被张叔的柴刀劈开脑袋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阿九瘫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断了半截的尾巴尖,疼得龇牙咧嘴。莱恩趴在她身边,鬃毛上沾满泥浆,却还在傻乎乎地笑。
村口传来脚步声。张叔举着火把走过来,看见满身是伤的一狐一狮,突然把柴刀插在地上,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以前……对不住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多谢你们。”
莱恩蹭了蹭阿九的胳膊,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亮晶晶的。阿九知道,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后来,青莽山的妖怪再也没敢靠近村子。人们开始在山界种满桃树——那是阿九说的,能挡住邪祟。张叔的儿子每天都会提着一篮新鲜的肉干,悄悄放在黑松林的入口,有时是给狮子的,有时是给狐狸的。
阿九的尾巴慢慢长了出来,莱恩额间的伤疤成了骄傲的勋章。他们偶尔还会一起巡视山界,看夕阳把村子染成温暖的橘色。
“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觉得,狮子和狐狸都是好妖怪?”莱恩问。
阿九啃着野果,晃了晃九条蓬松的尾巴:“或许吧。但重要的不是他们怎么看,是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风穿过林梢,送来人类孩童的笑声。莱恩抬头望去,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把那道伤疤照得像条闪亮的金线。
原来守护一个地方的和平,不是非要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有时,只要你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哪怕遍体鳞伤,也能在阳光下,看见值得守护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