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透过急诊科巨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斜长的光影。
丁程鑫脱下沾满污渍的刷手服，换上自己那件洗得发软的浅蓝色医生服，站在更衣室狭小的空间里。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没什么血色，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噤，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他走出医院大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露水和尘埃的味道。街道刚刚苏醒，车辆稀少，城市呈现出一种难得的空旷和宁静，他只想立刻回家，倒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过街角，医院侧门不远处，那家小小的、冒着热气的早餐摊子准时出现在视野里。豆浆的醇香、油条刚出锅的焦香、还有蒸笼里包子馒头的面香，混合成一种极具烟火气的召唤。
然后，丁程鑫就看到了他。
马嘉祺背对着他，站在早餐摊前。他换下了昨夜那身沾满尘土和油污的警用作训服，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棉质T恤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倦怠。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摊主麻利地打包食物，肩膀的线条不像平时那样充满力量感，显得有些松弛。
丁程鑫放轻脚步走过去，离他几步远时，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
丁程鑫.马嘉祺？
马嘉祺闻声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五官轮廓，眼底是和她如出一辙的浓重阴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唇色也有些淡。他看到是丁程鑫，眼中瞬间亮起一丝光芒，像划破夜空的星子，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上次的药品案件后，他升职为副支队长，刚上任要处理的事件也不少，他最近一直处于加班状态，难免看起来憔悴。
马嘉祺丁医生，刚下夜班？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比平时更甚，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马嘉祺好巧。
丁程鑫.嗯。
丁程鑫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仔细逡巡，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丁程鑫.你呢？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丁程鑫注意到他手里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几杯豆浆和好几份油条包子。
马嘉祺现场收尾，后续报告，安抚家属，协调其他部门……
马嘉祺报菜名似的吐出一串，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他晃了晃手里满满当当的早餐
马嘉祺刚结束，顺路给队里那几个熬通宵的小崽子带点吃的回去。他们……估计也快撑不住了。
他抬眼看了看丁程鑫苍白的小脸和疲惫不堪的神色，语气放软了些
马嘉祺饿了吧？一起吃点？给你带了份。
他拿出一个单独的小袋子递过来
丁程鑫没有立刻去接早餐袋。她的视线紧紧锁在马嘉祺脸上。初升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晨光下闪着微光。他的眼神虽然带着见到他的光亮，但深处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涣散。这绝不是单纯的熬夜疲惫。
职业的敏感让丁程鑫心头一紧。丁程鑫上前一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丁程鑫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烫！
那热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递过来，绝不是晨跑后的微热，而是带着病态的灼烫感。
丁程鑫.你发烧了！
丁程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他收回手，眉头拧得更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直直地看向马嘉祺有些躲闪的眼睛。
马嘉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严厉的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他过于犀利的审视目光，声音带着点被戳穿后的不自在和强撑
马嘉祺没事，就……可能有点累着了。熬了个通宵，有点虚火……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带过，甚至还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笑容还没成型就僵在了脸上。
丁程鑫.虚火能烧到三十八度以上？
丁程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急诊医生的经验让丁程鑫对体温有着近乎本能的判断。丁程鑫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明显比平时急促些的呼吸，心里的担忧迅速扩大
丁程鑫.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畏寒、头痛、肌肉酸痛？
丁程鑫语速飞快，一连串问题像子弹般射出，完全是面对病人的专业姿态。
马嘉祺被他这阵势弄得有些招架不住，莫名有点心虚气短。马嘉祺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那里正一跳一跳地
胀痛，像有个小锤子在敲打。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认命般的坦白
马嘉祺昨晚后半夜就觉得有点冷，头有点沉……以为就是累的，扛扛就过去了。
丁程鑫.扛扛就过去了？
丁程鑫简直被他这种对待身体的轻率态度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火气，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这家伙每次都对案件那么上心，对自己的身体又敷衍了事！
丁程鑫.马嘉祺！
丁程鑫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不容置喙
丁程鑫.你现在，立刻，跟我走！
丁程鑫伸手就要去拿他手里那一大堆给同事带的早餐袋
丁程鑫.你马上跟我回我家休息！或者直接去医院挂急诊！
丁程鑫不能想象他发着高烧还要回警队，那简直是胡闹！
马嘉祺哎，别别别！
马嘉祺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袋子，像护着什么重要的证物，脚步甚至微微后撤了半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窘迫和坚决的表情
马嘉祺真不用！丁程鑫，听我说。
他难得放软了声音叫丁程鑫的名字，像是在撒娇，又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马嘉祺我真没事，就是小感冒，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点，但那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
丁程鑫胸口起伏了几下，那股又气又心疼的情绪堵得他难受。他猛地收回手，不再试图去抢那些早餐袋，只是定定地看着马嘉祺，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丁程鑫.好，马副支队长，工作重要，身体可以‘扛扛’
丁程鑫.那我现在以医生的身份给你两条路：第一，立刻请假，跟我走，休息看病。第二…
丁程鑫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丁程鑫.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市局领导，报告马副支队长带病坚持工作，高烧三十八度以上，随时可能在工作岗位上因过度劳累引发心肌炎或其他严重并发症。
丁程鑫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威慑力。丁程鑫甚至真的拿出了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作势要拨号，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马嘉祺彻底愣住了。他看着丁程鑫冷若冰霜的脸和那双写满“我说到做到”的眼睛，一股暖流和无奈同时涌上心头。暖的是丁程鑫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强硬背后的在意，无奈的是丁程鑫太清楚他的软肋——他绝不能让领导在这种时候知道他身体出了问题，尤其是在刚升职的关键节点上，那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担忧。
他看着丁程鑫，晨光落在丁程鑫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半晌，他挫败地、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像一只终于收起利爪的大型犬，眼神里那点强撑的倔强彻底消散，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马嘉祺丁医生
他声音沙哑，带着点讨饶的意味，无奈地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马嘉祺你赢了。但是……
他指了指那些早餐
马嘉祺这些，我们得先给那群饿狼送过去。不然他们能把我办公室拆了。
丁程鑫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微微松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眼神依旧严厉。他一把夺过马嘉祺手里那几个沉甸甸的早餐袋，动作干脆利落。
丁程鑫.你先去急诊找个体温计量一下体温，我帮你送去。
马嘉祺看着他不容置疑的样子，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报了地址。看着丁程鑫拎着那一大堆东西，步伐利落，快步走向路边拦车，然后自己也转身去了急诊。
38.3摄氏度，丁程鑫赶回来的时候马嘉祺正坐在急诊室前的长椅上。
他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蒙。大概是起身太猛，一阵眩晕袭来，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丁程鑫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他手臂肌肉的温度高得惊人。丁程鑫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搀着他，另一只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丁程鑫.我和亦然住一起，你过去可能不太方便，要不去你家吧。
丁程鑫向他解释。丁程鑫靠他肩上，也许是感到放松，又或者是太过虚弱，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丁程鑫坐在他旁边，侧头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下浓重的阴影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那点气恼早已被更深的心疼取代。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丁程鑫扶着马嘉祺下车，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他灼热的体温和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警服洗涤剂的味道，将丁程鑫包围。丁程鑫按下楼层键，电梯缓缓上升。马嘉祺一直闭着眼，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睡着了，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
开门进屋。丁程鑫顾不上换鞋，直接扶着马嘉祺走向卧室。
丁程鑫.躺下。
他的语气恢复了医生的冷静和专业，但动作却轻柔。
马嘉祺几乎是跌坐在柔软的床沿，沉重的身体陷进去一些。他睁开眼，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丁程鑫迅速在房间里走动：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室内瞬间昏暗下来；打开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
丁程鑫.把T恤脱了，穿着睡不舒服。
丁程鑫抱着被子站在床边，语气自然，像是在医院里嘱咐病人脱掉外套做检查。
马嘉祺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光线下，丁程鑫的脸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带着纯粹的医者关怀，没有半分旖旎。他沉默地照做，脱掉了T恤，露出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上身。常年训练和出任务留下的几道浅淡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常年训练和出任务留下的几道浅淡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此刻这具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却显得有些脆弱，皮肤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丁程鑫的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扫过，确认没有其他外伤，便将羽绒被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一直盖到下巴，只露出那张烧得泛红的脸。
丁程鑫.我去拿药和水。
丁程鑫说完转身出去，脚步放得很轻。
很快，丁程鑫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片药回来。白色的退烧药，还有两粒消炎药。丁程鑫将水杯递到马嘉祺唇边，看着马嘉祺乖乖就着丁程鑫的手把药吞下去，又喝了几大口水。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额角的汗珠又渗了出来。
丁程鑫眉头紧锁，没说话，又去卫生间拧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回来。丁程鑫坐在床沿，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他额头和脖颈的汗水。温热的毛巾拂过滚烫的皮肤，带来短暂的舒适。马嘉祺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绷的身体在丁程鑫的动作下，似乎一点点放松下来。
丁程鑫.睡吧。
丁程鑫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丁程鑫.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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