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落幕

雷庭殿内雷光流转，南初刚落定身形，怀里便传来细微的抖颤。她低头一看，陆压缩成圆滚滚的金团子，小脑袋埋在她月白绣雷纹的衣襟里，只露半截毛茸茸的尾羽，连翅膀都紧紧贴在身上，摆明了不肯挪窝。

“师尊，这是……”青灵端着灵茶进来，见这团金绒球，脚步顿了顿。

南初指尖凝出缕柔和雷光，轻轻拍着金团子的背：“他叫陆压，暂留雷庭。”

话音未落，殿外两道身影掠进来。金鹏玄黑劲装沾着雷光，一眼就瞥见南初怀里的小东西，眉梢“唰”地挑起来：“哪来的团子？占着师尊怀里做什么？”他往前凑了两步，墨色眼瞳里满是直白的不满——自他和孔宣化形，师尊还没对谁这般亲近过。

孔宣也跟着进来，青衣下摆扫过地面，目光落在金团子上，清隽的眉微蹙。他没像金鹏那样咋呼，却站在一旁没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雷纹玉佩，周身气息都沉了几分。

陆压被金鹏的声音惊得一颤，往南初怀里缩得更紧，连尾羽都绷直了。南初低头安抚地蹭了蹭他的头顶，抬眼看向金鹏和孔宣：“他遭了劫难，怕生。你们是兄长，多让着些。”

“谁要让着他？”金鹏撇撇嘴，别开脸，却又忍不住偷瞄——那团子软乎乎的，看着就没什么力气，哪配待在师尊怀里？

孔宣虽没说话，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殿柱旁，背对着他们，摆明了不待见。

南初瞧着这光景，又看了眼怀里抖得更厉害的陆压，无奈轻笑：“金鹏，去取些太阳星的灵火莲子来，给他补补元气。孔宣，你那五行灵泉温凉，取一盏来。”

金鹏虽不情不愿，却还是应了声“知道了”，转身掠出殿时，玄黑劲装的下摆都带着气。孔宣也没磨蹭，指尖凝出玉杯引了灵泉，递过来时别着脸，不看那金团子。

南初接过灵泉，小心凑到陆压嘴边。小家伙犹豫着探出小脑袋，黑亮的眼珠怯生生看了眼孔宣，才小口啜饮起来。喝了两口，似是觉得安全，往南初怀里又拱了拱，把脸埋得更深了。

这时金鹏提着玉盒回来，“啪”地把盒子放桌上：“灵火莲子！”他瞥了眼南初怀里乖乖喝灵泉的团子，轻哼一声，却悄悄把玉盒往桌边推了推，让南初更方便拿取。

孔宣余光瞥见，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下，转身时淡淡道：“雷庭的典籍库他也能去，若是怕生，我……青灵师兄可带他去。”

南初看着一个嘴硬心软，一个别扭关心，再低头瞧着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的小金团，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雷庭这地方，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

南初指尖轻轻拂过陆压绒软的金羽，那绒毛带着太阳星特有的暖意，却因小家伙发抖微微颤着。她声音温软：“能化形吗？金鹏和孔宣也刚化形不久，让他们带你逛逛，看看以后住的地方。雷庭自成一界，没人能伤着你。”

陆压从她衣襟里探出小脑袋，黑亮的眼珠眨了眨，小翅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摇了摇——他还不能化形。小家伙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啾啾”声，像是在解释，圆滚滚的身子蹭了蹭她的指尖，透着委屈：他是父帝帝俊精血所化，化形要等本源精血彻底稳固，还得很长时间。

“原来是这样。”南初了然，指尖停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没关系，化形急不得。”她抬眼瞧了瞧殿外——金鹏正抱着剑在廊下晃，孔宣坐在石阶上翻看着典籍，青灵和霜华在不远处整理灵草，几个半大的孩子各有各的模样。

她低笑一声，低头对怀里的金团子道：“你看，雷庭里这么多孩子呢。一个也是养，这么多也是养，不差你这一个小团子。”

陆压似是听懂了，小脑袋往她掌心蹭了蹭，黑眼珠里的怯意淡了些，反而映出她的身影。他轻轻啾了一声，把脑袋重新埋回她衣襟，只是这次没再发抖，毛茸茸的身子放松下来，竟像是安心了。

廊下的金鹏瞥见这幕，轻“嗤”一声，却把剑往身后挪了挪，怕剑穗晃着惊着那小团子；孔宣翻过一页典籍，目光不经意扫过殿内，见陆压安稳下来，指尖捻着书页的动作也缓了些。南初瞧着这无声的纵容，指尖又揉了揉怀里的金羽，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

……

巫妖大战的鼓声擂了整整千年，洪荒大地早已成了血肉磨坊。

天庭的金乌战旗染透了血，不周山的祖巫图腾断成了碎片。十二祖巫冲在最前，帝江的速度撕开了无数妖阵，祝融的火焰烧熔了天庭的琉璃瓦，可妖族有混沌钟镇场，帝俊的河图洛书演化周天，杀到最后，祖巫一个个倒下——句芒被妖兵围杀时，手中还攥着半截木矛；祝融自爆本源时，火焰照亮了半个洪荒；帝江最后一次化作虹光，是为了护着后土退到血海边缘……

最终，十一具祖巫的尸身或倒在天庭废墟，或沉在洪荒焦土，只剩后土立在血海之滨。她望着漫天血雨，望着魂魄无依、在天地间哀嚎的巫妖残魂，青黑色的图腾在脸上褪成浅淡的痕。“众生无轮回，何谈安息……”她轻声说着，周身突然亮起柔和的黄光。

那光芒穿透血海，沉入洪荒地底，大地剧烈震颤间，一道幽深的裂隙缓缓张开，引着无数残魂坠落。后土的身影渐渐融入那裂隙，化作六道轮回的基石，眉心浮出“平心”二字——自此，洪荒有了地府轮回，再无孤魂野鬼，而祖巫后土，成了地府的平心娘娘。

天庭之上，帝俊握着碎裂的天帝印，太一的混沌钟布满裂纹。妖族主力已折损殆尽，十只金乌只剩陆压（虽不在身边），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为了妖族最后的火种……”帝俊笑了笑，金纹红袍突然燃起金色火焰——他竟要自爆本源，为残余妖众炸开一条生路。

“兄长！”太一抬手按住他，银白长袍同样腾起烈焰，“要走一起走。”混沌钟轰然落下，护住最后一批妖兵，兄弟二人的气息同时暴涨，随即在一声震彻洪荒的巨响中湮灭。

妖气与煞气骤然散去，只留满地尸骸与焦土。幸存的妖众往南逃去，巫族残部退回不周山余脉，洪荒终于静了下来，却静得像座坟墓。

没人注意，帝俊与太一自爆的瞬间，两道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神魂碎片，被一缕淡紫雷光卷着，悄无声息地没入虚空。

雷庭殿内，南初指尖凝着两道近乎透明的光团，光团里隐约能看到帝俊与太一模糊的轮廓。她望着光团轻轻叹了口气——这二人虽为量劫主角，却也护了妖族一场，神魂不灭，总有重聚之日。她抬手将光团收入玉盒，藏进雷庭深处的典籍库，转身看向窗外。

陆压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小金乌已能化出半大少年的模样，只是望着洪荒方向的眼神还有些发怔。金鹏和孔宣立在他身侧，一个拍了拍他的肩，一个递过一盏灵茶。

“量劫落幕了。”南初走出去，声音轻缓。

雷海翻涌着，洗去了外界的血腥气。远处洪荒大地上，人族开始走出结界，在焦土上重建家园，西方教的佛光也渐渐往东蔓延——旧的时代随着巫妖落幕，新的格局正在悄然铺开。而雷庭的雷光，依旧静静悬在洪荒边缘，护着这里的安宁，也藏着那两缕无人知晓的神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