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头虽少了能立马横刀的沙场猛将,但若论仙法神通,倒是不缺助力。
姜子牙坐镇中军,手持杏黄旗推演战局,指尖掐诀便能引动天地灵气布防;哪吒虽年少,混天绫、乾坤圈舞得虎虎生风,冲阵时金光乍起,寻常将士近不了身;雷震子展开肉翅悬于半空,黄金棍横扫之处,商军阵脚常被搅乱;更有广成子、赤精子等阐教金仙隐在阵后,或祭法宝相助,或施法破敌,一道金光、一缕剑气,便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这些人精通仙法,或正面迎敌,或暗中破阵,竟硬生生补上了西岐无猛将的短板。闻仲大军初至时本想凭兵力碾压,却被接连几道仙法阻住攻势,连邓婵玉的五光石,都被哪吒以乾坤圈挡了回去。
朝歌军营里,申公豹望着西岐方向隐现的法宝灵光,眉头微蹙:“阐教这帮人倒是舍得下本,仗着仙法硬撑,倒让西岐暂时稳住了阵脚。”闻仲抚着雌雄鞭,沉声道:“仙法再强,也需依托阵脚。传令下去,先困后攻,耗掉他们的灵气,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两边一攻一守,一边凭沙场经验稳扎稳打,一边借仙法神通奇招迭出,倒成了僵持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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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宫内香烟如缕,三清立于水镜前,看尽战局中众生相。
太清老君指尖捻须,目光扫过哪吒闯祸时的莽撞,又落在云霄劝和的温言、李长寿布阵的沉稳上,轻轻摇头:“皆是因果缠缚。云霄守仁,长寿知稳,是谓守道;灵珠子被宠得失了分寸,申公豹投机过甚,皆需劫数磨心性啊。”语气淡然,似观孩童嬉闹,只余悲悯。
元始天尊视线先锁在哪吒杀敖丙一幕,眉峰紧蹙:“太乙糊涂!授宝不教心,平白惹祸!”见姜子牙执旗稳阵、广成子等人护持西岐,脸色稍缓:“子牙老成,不负所托。”待瞥见申公豹在朝歌摇唇鼓舌,冷哼一声:“叛徒!丢尽玉虚颜面!”好恶分明,尽在神色。
通天教主手肘抵着青萍剑,见云霄护杨戬时混元金斗悬顶却不妄动,嘴角微扬;又看申公豹拉拢截教弟子的机敏,嗤笑:“这阐教异类,倒比他同门懂变通。”待敖丙残魂坠封神台,他瞥向元始:“自家弟子杀了天庭人,倒让我截教神位先添个冤魂,你这教徒弟的本事,真‘妙’。”护短之意藏不住,话里带刺。
西方灵山,九品莲台绽放清光,接引、准提望着水镜,神色平和却各有心思。
接引合掌轻叹:“劫局起,众生皆在迷中。哪吒杀敖丙,是嗔;申公豹投机,是贪;云霄劝解,是仁;李长寿稳局,是智……皆为缘法。”
准提捻着菩提叶,眸中闪着精光:“师兄说得是。这局里‘有缘人’不少——哪吒顽劣却有慧根,杨戬身负天血潜力无穷,连那申公豹,虽投机却机敏,皆是可渡之才。待战局再烈些,自有咱们出手的机缘。”
座下弟子问道:“师父,咱们何时介入?”准提笑了笑:“不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去‘渡’那些失意之人,岂不更易?”两人对视一眼,皆含深意——他们要的从不是输赢,是从这劫局里,捞取西方教的气运。
三界各方,或观或谋,或急或缓,都被这水镜中的战局牵动着。而局中之人,尚不知自己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棋子,仍在为各自的立场拼杀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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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岐城外的风还带着沙砾,杨戬正凝眸看着对面踏风火轮的哪吒,耳后忽然传来云霄的声音,轻得像风拂柳叶:“杨戬,此战胜负无关紧要,莫要伤他性命。他心性虽顽劣,终究是灵珠子转世,也是劫中之人。”
杨戬指尖微顿,回头望了眼金鳌岛方向的云气,轻轻颔首:“弟子明白。”他知道师父的意思——这局本就因果缠杂,若再添上他与哪吒的死仇,只会让后续更难收拾。
而西岐城头,广成子已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哪吒,语气沉肃:“你与他对上,只许牵制,不许意气用事。杨戬是云霄弟子,也是昊天亲外甥,真伤了他,天庭与截教两处都不好交代。别忘了敖丙之事的教训!”
哪吒撇撇嘴,混天绫在掌心绕了圈:“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不打死他嘛。”嘴上虽应着,眼里的不服却没藏住——他倒要看看,这总被人夸“沉稳”的杨戬,到底有多少本事。
两人再相对时,气势都敛了些。哪吒的乾坤圈砸向地面时收了三分力,只扬起漫天尘土;杨戬的纵地金光避开锋芒,指尖清光也只扫向风火轮的轮沿,没往哪吒身上招呼。
可少年心性终究压不住,哪吒见久攻不下,急了,混天绫忽然缠向杨戬手腕,带着几分耍赖的劲:“你总躲什么!真打啊!”杨戬无奈,只得抬手结印挡开,额间天眼微光一闪,却没放出神光,只轻声道:“你若再胡闹,广成子师伯怕是要亲自来拎你回去了。”
这话竟真管用,哪吒动作一顿,悻悻收了混天绫。远处城头,广成子捻须轻叹;金鳌岛方向,云霄望着旷野上的两道身影,眸色稍缓。
太清宫的水镜前,通天教主瞥了眼元始:“你这徒孙,倒是被广成子教乖了些。”元始没接话,只看着水镜里杨戬刻意避开哪吒要害的动作,眉峰微松——这局,能少一分杀孽,总是好的。
……
洪荒暗处,几处云气缭绕的洞府里,气氛都带着几分微妙的凝滞。燃灯道人摩挲着手中的琉璃灯,灯芯跳动的微光映着他眼底的犹豫;文殊手持慧剑,指尖却反复划过剑鞘上的莲花纹;普贤静坐蒲团,身前水镜里映着西方灵山的九品莲台;慈航望着案上的玉净瓶,瓶中甘露晃出细碎的光晕;惧留孙掐着遁地术的法诀,却迟迟没催动灵力;长耳定光仙拨着念珠,珠子碰撞的声音里藏着心神不宁。
他们皆是阐截两教中有些分量的修士,近来却都悄悄与西方教有了牵扯。并非受谁挑拨,只是偶然窥见西方教“普渡众生”的道法,竟莫名觉得契合自己的修行路——燃灯喜“寂灭生明”,西方的“空性”之说让他心头一动;文殊、普贤修“智慧慈悲”,见西方教将此融于术法,暗觉更胜一筹;慈航本就心善,对“渡厄救苦”的理念格外认同;惧留孙精于“变化遁术”,西方教的“七十二变”同源却更显圆融;长耳定光仙修“清净”,西方灵山的禅意让他觉得亲切。
可“叛教”二字,像座大山压在心头。阐教有元始天尊的规矩,截教有通天教主的恩义,无论哪一方,都容不得弟子私投外门。长耳定光仙攥紧念珠,低声道:“西方道法虽好,可叛教之名一旦落下,便是万劫不复……”
惧留孙叹了口气:“可若真错过了适合自己的道,往后修行怕是再难寸进。”
他们暗中交换消息,却谁也不敢先迈那一步。水镜前的三清或许尚未察觉,灵山的接引、准提却早已透过佛光窥见端倪,只捻须浅笑——缘法已至,只待一个契机,这些“有缘人”自会寻上门来。而那契机,或许就在商周战局的下一次剧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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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苏护府的那纸婚约,曾是苏妲己少女时最明媚的盼头。那时伯邑考琴音能引百鸟,她隔着屏风偷看过一次,便把绣了半幅的鸳鸯帕藏进妆匣,总想着嫁去西岐,听他弹一辈子《凤求凰》。
可苏护望着朝歌送来的鎏金聘礼,又掂量着殷商压境的兵力,终是叹着气撕了婚约。送亲的马车驶出冀州时,妲己把那方帕子攥得发皱,眼泪落进车辙里——她怨父亲把她当筹码,怨这乱世容不下一句"我愿意",更怨那素未谋面的纣王,要毁了她曾憧憬的一切。
入宫后,她藏起眼底的恨,学着把笑意弯得温顺,指尖缠着纣王的衣袖时,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纣王本就贪欢,见她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渐渐把朝政丢在一旁:比干劝他亲政,他转头就对妲己笑"王叔总扫朕的兴";闻仲奏请整肃军纪,他竟搂着妲己说"太师太过严苛"。
没人察觉妲己垂眸时闪过的冷意。她故意在纣王醉时说"西岐伯邑考琴艺天下闻名,可惜朕没福分听",引得纣王妒火中烧,后来伯邑考入朝前,她又"无意"提起"听说他还念着旧情"——这轻轻一句挑拨,竟让纣王动了杀心。
她看着纣王为她建摘星楼,为她罢黜忠良,看着朝歌的朝堂渐渐被酒气熏得浑浊,心里那点怨恨慢慢酿成了毒。这颗被强塞进朝歌的棋子,没挥过刀,没引过兵,只凭一身媚骨,就让纣王的心智在温柔乡里一点点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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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外,闻仲正带着截教弟子在阵前推演阵法,申公豹则忙着联络散修助力,两人连同一众修士都盯着西岐的动向,只当后方有纣王坐镇,纵有琐事也翻不起浪。他们哪里知道,摘星楼里的风早已变了向。
妲己入宫后,纣王再不是那个只看歌舞的君主。她要建摘星楼,他便征调十万民夫,弄得民怨沸腾;她嫌比干多嘴,几句“王叔看臣妾不顺眼”的软语,就让他挖了比干的心;姜王后劝他以国事为重,竟被她设计陷害,落得惨死冷宫的下场。连太子殷郊、殷洪,也因替母亲鸣冤,被纣王下令追杀,只得仓皇逃亡。
朝堂上更成了筛子。微子启劝谏被斥,箕子装疯避祸,但凡敢说句真话的忠臣,不是被冤杀就是被贬斥,剩下的人要么缄口不言,要么忙着逢迎妲己。原本还算稳固的朝歌后方,就这么被妲己用软刀子割得千疮百孔——粮道因民夫逃亡屡屡延误,禁军因克扣军饷士气低落,连各地诸侯也因纣王残杀宗室,渐渐生了二心。
直到有一日,闻仲在阵前接到急报:“太师,朝歌粮车被扣,押运官说民夫逃了大半,连国库都快空了!”他这才惊觉不对,掐指一算,见朝歌上空怨气冲天,比干、姜王后的冤魂在摘星楼外盘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申公豹在一旁看着急报,脸色也沉了:“怪不得近来调兵总不顺畅,原来是后方出了这等事!妲己这妇人,竟把朝歌搅成了这副模样!”
可前线战事正紧,他们根本抽不开身回朝。只能眼睁睁看着朝歌的局势像漏了气的皮囊,一点点瘪下去——这颗被妲己埋下的炸雷,没等西岐来攻,竟先在自己人手里炸了引线。
…………
朝歌摘星楼的夜,总飘着脂粉与酒气。碧霄捏着混元金斗的穗子,隐在廊柱后,看妲己正依偎在纣王怀里,指尖划过他的龙袍,软语说着什么,引得纣王哈哈大笑。她眼底的火“腾”地窜起来——兄长赵公明虽被劝着没造杀劫,却总因朝歌粮草不济愁眉不展;闻太师在前线拼死,后方却被这女人搅得乌烟瘴气。
“妖妇!”碧霄没忍住,身形一晃便冲了出去。混元金斗悬在半空,金光直逼妲己面门。
纣王惊得将妲己护在身后:“何人放肆!”妲己却反手推开他,脸上没了平日的柔媚,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原来是截教仙子,怎么?前线打不过西岐,倒来拿我撒气?”
这话更惹恼了碧霄。她素来看不惯这等搬弄是非的手段,金斗再扬,竟要直接将妲己收进去炼化。可就在金斗触到妲己衣袂时,一道黑气忽然从妲己体内窜出,化作个九尾虚影,堪堪挡下金光。
“是你!”碧霄猛地顿住——那气息,是九尾狐!她早听说妲己被妖物附身,却没想竟如此直白。
九尾狐附在妲己身上,冷笑一声:“截教弟子又如何?纣王昏庸是他的命,朝歌要亡是天数,你杀了我,也救不了殷商。”
碧霄被这话噎得一窒,握着金斗的手紧了紧。她知道狐妖说的是实,可看着那些忠臣冤死、朝歌混乱,终究咽不下这口气。正想再动手,身后忽然传来云霄的声音:“三妹!住手!”
云霄快步走来,按住碧霄的手腕,对她轻轻摇头。碧霄不解:“二姐!这妖妇害了多少人!”
“杀了她,纣王只会更疯魔,朝歌更乱。”云霄目光落在妲己身上,又扫过那九尾虚影,“她是劫中劫,动不得。”
九尾狐得意地勾了勾唇,重新缩回妲己体内。妲己又变回那副柔弱模样,往纣王怀里缩了缩:“陛下,臣妾怕……”
纣王顿时怒视碧霄:“大胆妖道!竟敢闯宫行刺!来人,拿下她!”
云霄拉着碧霄转身就走,纵地金光一闪便没了踪影。回金鳌岛的路上,碧霄仍气闷:“难道就看着她继续祸乱朝歌?”
云霄望着朝歌方向的妖气,轻声道:“她的因果,自有报应。我们若杀了她,反倒替她挡了劫,还会惹得天帝不满——天庭本就对截教有芥蒂,何必再添事端?”
碧霄咬着唇,终究没再说话。只是那晚摘星楼的火光与狐影,成了她心里一根刺——这劫局,连杀个妖妇都要这般束手束脚,往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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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宫内,水镜里碧霄持混元金斗怒指妲己、九尾狐虚影乍现的画面,落在三清眼中,三人神色各有不同。
太清老君指尖捻着白须,望着水镜里那道黑气缭绕的九尾虚影,轻轻叹了口气:“千年狐妖借身乱政,纣王昏庸引妖入室,皆是因果循环。碧霄性急,却也知护道之心;云霄沉稳,终是看透了劫局不可强逆。”语气里无甚波澜,只似观一场早已写好的戏文,带着几分悲悯。
元始天尊眉峰微挑,见碧霄险些伤了妲己,又被云霄喝止,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截教倒是还有个懂分寸的。”他素来不喜截教弟子“野性”,此刻见云霄能按住碧霄,不让她因一时意气搅乱战局,倒添了几分认可。待瞥见那九尾狐虚影时,眸色却沉了沉:“女娲座下的东西,也敢来蹚这浑水?”语气里带着圣人的威严,显然对狐妖插手人间事颇为不悦。
通天教主手肘抵着剑,见碧霄被狐妖言语激得动怒,眼底闪过一丝护短的厉色:“那妖狐猖狂!碧霄要杀她,本就该!”待云霄按住碧霄,说“动不得”时,他轻哼一声:“云霄倒是想得周全,却也太憋屈了——我截教弟子,何时轮到一只狐狸指手画脚?”话虽如此,却也没再说什么——他虽护短,却也知云霄所言非虚,杀了妲己,确实只会让截教更被动。
水镜里的画面渐渐淡去,朝歌摘星楼的脂粉气与妖气仍在流转。三清静立镜前,未再言语,可袖底的微澜里,早已藏了对这“劫中劫”的考量——狐妖入局,朝歌的乱局只会更甚,而他们的弟子,还要在这泥沼里,继续蹚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