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前夜,白栀夏在宿舍辗转难眠。
程雨桐的床铺空着——她借口回家取东西,晚饭后就离开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白栀夏的被单上投下一道银线。她轻轻摸出枕头下的红钢笔,金属表面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暗红色光泽,像是凝固的血。
钢笔在林听晚交给她的那天晚上就出现了异样。午夜时分,笔身会微微发热,墨囊里传出液体流动的细响,仿佛某种生物在呼吸。更诡异的是,今早她发现钢笔自己移动了位置——明明睡前放在书桌上,醒来却出现在枕边。
白栀夏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打开台灯,从抽屉深处取出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用放大镜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照片上的李悦确实举着相机,但镜头对准的不是被按在课桌上的林听晚,而是教室后门的方向——那里模糊地映出一个扎马尾的身影。
那个身影手里也拿着什么,形状像是...另一台相机?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林听晚发来一张图片,是《校史年鉴》的某一页,上面用红圈标出了一段文字:"2019年校园新闻部成员合影"。照片里年轻的李悦身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怀里抱着素描本。
虽然像素模糊,但那分明是更年轻的程雨桐。
"明天见。"紧接着发来的文字消息简短得令人心慌,"记得带笔。"
白栀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为什么程雨桐从未提起过她认识李悦?为什么红钢笔会对她的血有反应?明天的颁奖典礼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最终她只回了一个"好"字。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声音凄清婉转。白栀夏想起小时候外婆讲的故事:夜莺只在有人即将远行时才会啼叫。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红钢笔,在手臂内侧的疤痕上轻轻描画。钢笔出奇地顺畅,墨水渗入皮肤,那道旧伤渐渐变成了一条精致的红线,像是缝合伤口的艺术针脚。
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解脱感,仿佛多年的隐痛终于找到了出口。
颁奖典礼当天,礼堂座无虚席。
白栀夏穿着那条蓝色连衣裙,领口的栀子花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坐在前排嘉宾席,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手包里的红钢笔。笔身今天格外温热,像是有了生命。
"紧张?"林听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今天的她一反常态地穿着正装,白衬衫的袖口别着一枚暗红色的袖扣,形状像是半朵凋谢的栀子花。
白栀夏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视线扫过礼堂,在媒体区看到了李悦——作为校报记者,她依然有资格出席。更令人意外的是程雨桐就坐在她旁边,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们......"
"一直有联系。"林听晚轻声说,"从初中到现在。"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白栀夏的手包,"笔带了吗?"
白栀夏刚要回答,主持人的声音响彻礼堂:"下面公布匿名组获奖作品——《栀子观察日记》!"
掌声雷动。白栀夏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聚光灯在观众席上扫过,最后停在她和林听晚身上。
"有请作者上台领奖!"
林听晚站起身,却没有立即走向舞台。她转向白栀夏,伸出手:"一起?"
全场寂静。白栀夏的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声音。她缓缓起身,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李悦和程雨桐同时举起了手机,镜头对准了她们。
舞台上的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的却不是预先准备的获奖感言,而是一段视频——初中教室里,几个女生正按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其中一人举着美工刀。画面外传来相机快门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再用力点,这样拍出来效果更好。"
那是程雨桐的声音。
礼堂瞬间哗然。白栀夏僵在原地,看着大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五年前的文学社活动室,程雨桐和李悦头碰头地翻看一叠照片,正是林听晚被欺凌的那些。
"这是......"白栀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红钢笔的功能之一。"林听晚平静地说,"它能重现被书写者的记忆。"
现场一片混乱。李悦尖叫着冲向控制台,程雨桐则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白栀夏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向林听晚:"你早就知道?"
"不全知道。"林听晚的目光落在程雨桐身上,"直到上周,钢笔对程雨桐的血产生了反应。"
白栀夏想起那天程雨桐说林听晚给她看了钢笔——原来不是看,是取血。
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白栀夏完全陌生的场景:程雨桐和李悦在校园角落交换信封,里面装着偷拍的照片;程雨桐翻看白栀夏的素描本,用手机拍下每一页;甚至还有前几天,程雨桐偷偷翻动白栀夏的抽屉,寻找那支红钢笔......
"为什么?"白栀夏颤抖着问。
聚光灯下,程雨桐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白栀夏毛骨悚然——她从未见过好友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你从来只看得见林听晚。"程雨桐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三年同桌,我帮你打掩护,替你圆谎,而你眼里只有那个转学生。"她的目光落在白栀夏的裙子上,"连生日礼物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选的。"
白栀夏如坠冰窟。那条蓝裙子,那枚栀子花胸针,甚至她常用的香水——全是程雨桐通过林听晚的《观察笔记》精心设计的模仿。
"够了。"林听晚上前一步,从白栀夏手包里取出红钢笔,"这支笔还有一个功能。"她拧开笔帽,露出锋利的笔尖,"它能让人看见自己最想遗忘的记忆。"
程雨桐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不敢......"
林听晚的动作快得惊人。她抓住程雨桐的手腕,笔尖划过指尖,一滴血珠落在钢笔的金属表面上。刹那间,大屏幕上的画面变成了程雨桐的视角——
初中教室里,是她递给李悦美工刀;是她提议"给那个多管闲事的转学生一点教训";也是她,在白栀夏冲进来救人时,按下了快门......
"不!!!"程雨桐疯狂地扑向林听晚,却被保安拦住。
全场鸦雀无声。白栀夏看着这个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碎片终于拼合——为什么程雨桐总是"恰好"知道她要去哪里,为什么她对林听晚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为什么她会推荐那款栀子花香水......
"走吧。"林听晚握住白栀夏的手,"该结束了。"
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礼堂。走廊尽头,陆远拦住了去路,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校方会处理这件事。"他的目光复杂地扫过两人,"作为交换,这支笔......"
"不行。"林听晚斩钉截铁地拒绝,"它已经认主了。"
陆远的目光落在白栀夏手臂的红线上,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后退一步,"那么至少,保证它不会再被滥用。"
白栀夏这才注意到,陆远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异常平整,像是被什么利器瞬间切断。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听晚终于解释了红钢笔的全部真相。这支诞生于战火中的笔,确实能吸收书写者的血液和记忆,但代价是使用者的生命能量。她外公临终前将它封存,直到林听晚初中遭遇那次欺凌,钢笔才再次苏醒。
"它选择你是有原因的。"林听晚轻触白栀夏手臂上的红线,"你的血能中和它的戾气。"
白栀夏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天在储物间,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林听晚笑了。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月牙形疤痕。在阳光下,疤痕呈现出奇特的红色——和白栀夏手臂上的线一模一样。
"我们早就血脉相连了。"她轻声说,"从三年前你的血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
公交车驶过一片栀子花丛,浓郁的花香涌入车窗。白栀夏低头看着手中的红钢笔,金属表面映出她和林听晚并肩的倒影。笔身上的德文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Die Wahrheit wird dich frei machen."
真相将使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