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夕颜踩着湿漉漉的街面，靴尖踢开一颗小石子。她侧头看向身侧的花君凝——那人披着素白斗篷，脸色仍有些苍白，手腕上的纱布隐约可见。

"北疆的雪比这里干净。"姜夕颜突然开口，酒红色的发梢扫过肩头，"没有这些弯弯绕绕的朝堂算计。"她指向北方，"翻过苍岭就是草原，夜里能看见银河垂落，像......"

"阿凝。"

温九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她抱着一卷画轴站在茶肆门前，素色襦裙上沾着几点墨痕，显然是匆匆赶来。

姜夕颜眯起眼，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快步走近，不由分说地牵起花君凝的手。那手腕上还缠着自己昨夜亲手包扎的纱布。

"你的伤还没好透，怎么到处走？"温九的指尖轻轻抚过纱布边缘，抬眼时目光如刀般扫过姜夕颜，"这位姑娘是......？"

花君凝的手腕动了动，却没抽出来："姜夕颜。" 她疑惑于温九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昨天不是还聊起过么。

"哦——"温九拖长声调，"就是那个总惹麻烦的姜姑娘。"她突然拽着花君凝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你知道红杉街为什么叫红杉吗？"

姜夕颜的指甲掐进掌心。

"二十年前北狄破关，是你祖父带着三百死士在这条街上血战三天。"温九指向街尽头的老树，"那棵树钉过十二个狄人将领，树皮都被血染红了。"她转头直视姜夕颜，"现在，你要带她离开这片她用命守过的土地？"

晨雾突然变得粘稠。花君凝看见姜夕颜的瞳孔缩了缩，那总是带笑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温九姐......"

"留下吧。"温九握紧她的手，"醉仙酿新到了一批梨花白，是你最喜欢的......"

姜夕颜突然笑了。

她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地挤进两人之间，红裙扫过温九的襦裙："这位姐姐说得对。将军确实舍不得这里。"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一划，"那我也不走了。"

花君凝触电般想抽手，却被攥得更紧。姜夕颜的体温透过纱布传来，烫得惊人。

"你......"

"我在北疆有个小院。"姜夕颜凑近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种了十八棵梨树，原想着......"她突然退开，朗声道，"不过现在觉得，京城的风水也不错。"

温九的脸色变了变。她太熟悉花君凝耳尖泛红意味着什么。

"阿凝，"她强硬地挤入两人之间，"兵部来人找你，说是北境军报。"

花君凝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前。"温九趁机将她拉离姜夕颜，"我带你抄近路。"

姜夕颜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晨光穿过红杉枝叶，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转瞬又被笑意掩盖。

"将军——"她突然高声道，"晚上我来找你喝酒！"

花君凝回头时，只看见那抹红影懒洋洋地挥着手。温九拽着她拐进小巷，墙壁隔绝了视线。

醉仙酿的后院里，温九摔了酒盏。

"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决定你的去留？"

花君凝摩挲着腕间纱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姜夕颜的体温。她想起地牢里那人说"我舍不得"时的眼神，想起红杉街上提及北疆时闪过的向往。

"她救了我。"

"然后呢？"温九冷笑，"她想让让花家军群龙无首？"她突然展开怀中画轴——竟是北境边防图，"三日前北狄陈兵苍岭，你走了，这江山谁来守？"

花君凝的指尖停在玉门关的位置。那里有她亲手筑的烽火台，有和她喝过血酒的戍边将士。

窗外忽然传来声音。

姜夕颜蹲在墙头，手中晃着一串刚摘的红杉果："聊完了吗？"她跳下来，红裙掠过染血的边防图，"我刚去了趟兵部——"抛来一块军令牌。

温九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会有阿凝的东西......"

"捡的啊。"姜夕颜笑嘻嘻地凑近花君凝，"那天你弄丢在帐篷宴了，现在能考虑我的提议了吗？"她突然正色，"不是去北疆，是留下来——我陪你。"

花君凝看着掌心的军令牌，上面还带着姜夕颜的温度。她想起父亲锁她时说的"你终究是个女子"，想起朝堂上那些讥讽的目光，最后定格在眼前人明亮的眼睛里。

"好。"

这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温九拂袖而去，姜夕颜却笑弯了眉眼。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支梨花，别在花君凝头上：

"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