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在练习本上疯狂蔓延,墨色混着暗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按压着纸页,纸纤维被浸得发胀,边缘卷成难看的波浪。每一个笔画都在挣扎似的舒展,仿佛有活物要从纸面下挣出来,空气里弥漫开纸浆腐烂的腥气。
简艾焚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没有跑。
她盯着那扇半开的门,木门边缘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纹。方才拖沓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停在了门口,地板缝里积着的灰尘纹丝不动——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门缝注视着她。那道视线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像蛇信子舔过皮肤。空气里泛起铁锈味,不是金属氧化的钝味,而是新鲜血液混着泥土的腥甜,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微微震颤,蛛丝上粘着的虫尸轻轻摇晃,像被无形的风拂过。
咔哒。
挂钟的分针突然跳了一格,玻璃罩后的指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拽了一把,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刺耳。表盘上的数字边缘爬着青苔似的霉斑,黑色的阿拉伯数字扭曲变形,指向那行逐渐清晰的猩红字迹:
剩余时间:44分钟。
桌肚里传来纸张摩擦的细响,窸窸窣窣,像有人在黑暗里翻动书页。简艾焚的手悬在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进去。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带着潮湿的黏腻感,她摸出一本被撕烂的日记,硬壳封面早已泡得发胀,边角软塌塌地卷着,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3月15日,她们把我的校服剪碎了。”字迹被水泡得发晕,墨水在纸页上洇开,像一片模糊的泪痕。
“4月2日,凳子上有图钉。”这行字写得极快,笔尖划破了纸,透过破洞能看到背面更深的折痕。
“5月18日,为什么连老师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问号被反复涂抹,墨团堆积成黑色的瘤,几乎要把纸页戳穿。
最后一行字挤在日记本的右下角,被铅笔反复描粗,黑色的线条层层叠叠,几乎划破纸背:
“我要让她们永远记住我。”
“啪!”
一滴粘稠的液体突然落在日记本上,砸在那行字的末尾,晕开一小片暗红。那液体带着温热的湿意,顺着纸页的褶皱往下淌,在“我”字的最后一笔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简艾焚的呼吸顿住了,她缓缓抬头——
天花板上趴着一个穿校服的“人”。
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沾满了污泥,衣角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湿透的白衬衫。它的脖子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仰着,颈椎断裂的地方隐约能看到森白的骨茬,长发像浸了水的海带,垂落如黑色瀑布,扫过积满灰尘的灯管。肿胀发白的脸正对着她微笑,眼皮像是被水泡烂了,半耷拉着,露出底下浑浊的眼球,瞳孔里蒙着一层白雾。被水泡得发胀发皱的手指抠进石膏板,指甲缝里塞满了灰黑的泥垢,每动一下都簌簌落下墙灰,在她脚边积起一小堆粉末。
“你坐错位置了。”
它的声带像浸了水的破布,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咕噜的气泡声,腥冷的气息从天花板上坠落,打在简艾焚的额头上。
教室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的白灰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霉斑。简艾焚的呼吸凝成白雾,在鼻尖前散开,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课桌——桌面上原本用圆规刻着的“林薇”两个字正在融化,黑色的刻痕里渗出粘稠的液体,像蜿蜒的血泪顺着木纹往下淌,在桌角积成小小的血洼。
“这是我的座位。”
天花板上的“她”突然消失了,垂落的长发、发白的手指、断裂的脖颈,都在一瞬间蒸发,只留下天花板上几个深黑的指洞,还在不断往下掉灰。
下一秒,简艾焚的后颈感受到冰冷的吐息,带着水腥和腐烂的气味,像一条冰冷的蛇贴在皮肤上。
“现在,轮到你来当‘缺席者’了。”
冰冷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指甲深深掐进衣领,简艾焚甚至能感觉到那手指上滑腻的粘液浸透布料,贴在背上。她看见自己映在桌角血洼里的脸,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而血洼里的倒影背后,一张肿胀发白的脸正对着她,缓缓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