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艾焚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骤起的寒冰冻住。抵在喉咙的玻璃片已经划破皮肤,细碎的血珠顺着锁骨的弧度滑进衣领,在棉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但她没动,目光像淬了冰的针,死死钉在血镜里那张腐烂的脸。
她闭上眼睛,睫毛上挂着的血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尖悬成细小的红点。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浮现——十几个女生围在厕所隔间前,有人用校服袖子捂嘴偷笑,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有人举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镜头对准门缝下蔓延的暗红;而照片最边缘,一只浮肿发白的手正从门缝里艰难地伸出,指尖沾着的新鲜血液滴在瓷砖上,洇开细小的花。
“原来如此。”
她突然笑了,笑声在死寂的教室里撞出回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
“你不是自杀的。”
这句话像按下了无形的暂停键。
教室疯狂的震颤猛地刹住,课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戛然而止。天花板上蜿蜒渗出的血珠不再滴落,而是诡异地悬在半空,像一串凝固的红宝石,在频闪的灯光下泛着冷光。那些从抽屉里传出的啜泣声、从背后涌来的重叠低语,全都在瞬间消弭,凝固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简艾焚慢慢抬起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精准地指向黑板上那串歪扭的名单。
“这些名字后面都是5月18日——但你的日记写到这一天就断了。”她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要她们‘永远记住’,不是通过死亡……”
突然,她反手将紧握的美工刀狠狠扎进课桌!
“噗嗤”一声,木屑飞溅如星。刀刃没入桌面三寸,裂开的缝隙中露出半张被撕碎的照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污渍。
画面里,十几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女生挤在厕所隔间门前,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只剩下混杂着恐惧与慌乱的惊惶。隔间紧闭的门板下,一大片刺目的暗红正顺着瓷砖缝隙往外蔓延,像一条无声嘶吼的蛇。
“是谋杀。”简艾焚一字一顿,声音砸在地上,仿佛能溅起火星。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墙壁上凝结出细密的白霜。天花板上的“她”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波像无形的利刃,瞬间震碎了所有窗户的玻璃!但那些飞溅的碎片没有落地,而是诡异地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锋利的断面上都映出不同的记忆片段:
——拖把棍死死卡死的隔间门,木头上还留着慌乱中踹出的凹痕;
——装满红墨水的矿泉水瓶滚落在地,墨汁混着什么粘稠的液体,在地面晕开丑陋的图案;
——教师办公室里,卷成筒的监控录像带被扔进垃圾桶,标签上印着“5月18日 午休”;
简艾焚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珠,猛地踩上摇晃的课桌,伸手一把扯下墙上的挂钟。金属外壳撞上掌心的瞬间,钟面应声碎裂,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指针”——
那根本不是机械零件。是两根苍白的指骨,指节处还残留着暗红的血痂,一根是食指,一根是中指,僵硬地弯曲着,永远定格在11:55的位置。
“午休结束前五分钟,”她用力掰断那两根指骨,断裂处露出森白的骨髓,“她们发现玩过头了。”
简艾焚猛地发力,将整张课桌掀翻。“哐当”一声巨响,桌腿断裂的木刺扎进地面,木板崩裂的瞬间,无数张被血黏连的试卷从抽屉里喷涌而出,纸页边缘卷成苍白的弧度,像千万只垂死的蛾群扑向空中。她伸手抓住其中一张飘落的试卷——
《高二(3)班期中道德与法治试卷》。姓名栏被人用红笔涂改成“贱人”,墨迹晕染成丑陋的团块;论述题“如何维护集体和谐”的答案处,歪歪扭扭写着:“当集体排斥某个个体时,说明这个个体本身有问题,应该自我反省”。
红笔批注的“A+”像一道血痕,刺得人眼睛生疼。
“你恨错人了。”简艾焚猛地甩开试卷,纸页撞在墙壁上发出闷响,她直视着怨灵黑洞洞的眼眶,那里渗出的血泪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他们教你以德报怨,却在恶行面前转过身;他们假装看不见,因为‘好学生’的档案里不能有污点——”
她抬脚踩碎地上的血镜,锋利的玻璃碴刺进脚掌,鲜血混着镜中残留的影像漫出来,她却像毫无知觉,反而用力碾了碾。
“但最该死的……”
突然抓起美工刀,转身狠狠扎向黑板!
刀尖精准刺中名单最上方的“班主任”三个字,整面黑板顿时像蛛网般龟裂,石灰簌簌掉落,露出后面隐藏的监控屏幕——画面里,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用一串黄铜钥匙反锁厕所隔间门,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门把转动的轻响里,还能听见隔间内隐约的敲门声。
“是这些制造沉默的帮凶。”
整个教室开始崩塌。墙皮像被剥掉的皮肤般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布满霉斑的水泥墙,而水泥墙之后,赫然是厕所特有的白色瓷砖。这根本不是什么教室,而是一间被废弃的厕所。
隔间斑驳的木门上,用指甲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救命”,笔画深入木质,有些地方甚至抠出了指肚大小的坑洞。地面的瓷砖缝里嵌着断裂的指甲,混着发黑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而那个一直纠缠着她的“她”,终于在崩塌的尘埃中显露出真容:
浮肿的躯体套着被扯烂的校服,领口处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左手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指尖的皮肤已经磨破,显然是临死前一直疯狂敲门留下的痕迹。右手紧紧攥着半块锋利的镜片,边缘还沾着几缕绞碎的发丝——那是她反抗过的证明。
怨灵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呜咽,不再是尖啸,而是带着哭腔的长叹。她浮肿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腐烂的皮肤褪去,露出底下苍白却完整的校服,最终化作一张薄薄的校牌,轻飘飘地落在简艾焚脚边:
林小雨 学号0317
特长栏用蓝黑钢笔写着:会拉小提琴
字迹娟秀,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圆润笔锋。
简艾焚弯腰捡起校牌时,冰凉的金属边缘贴着掌心,背后传来毫无起伏的机械音:
“记忆碎片同步完成”
“您已解锁隐藏剧情《沉默的共犯》”
“恭喜您完成副本《缺席者》”
冰冷的机械女声突然在空荡的厕所里响起,打破了最后的沉寂:
“获得奖励:生命点数+7,记忆碎片x1”
简艾焚的眼前开始模糊,意识像被潮水逐渐淹没。在彻底抽离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她”缓缓抬起那张不再腐烂的脸,肿胀褪去后的五官露出少女原本清秀的轮廓,嘴角艰难地、却又清晰地向上扭曲——
那是个真正的、属于人类的微笑,带着解脱,也带着感激。
“回归倒计时:3、2、1——”
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秒,她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声音,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