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回归的蓝光褪去时，简艾焚正站在酒店电梯里。

金属壁面冷得像块冰，将她的脸映得毫无血色。制服是标准的浅灰，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刚才在副本里溅上的血渍、回荡在教室的尖叫，都只是电梯下行时产生的短暂眩晕。只有掌心那道月牙形的压痕还在隐隐作痛——是攥紧那张校牌时留下的，边缘锋利得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抬手按了13楼的按钮，金属按键发出轻微的“嘀”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镜面倒映出她身后的人影，几个玩家脸色凝重地交换着眼神，有人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环界日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边缘。

看见简艾焚转过来的目光，他们的声音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梯缆绳运行的嗡鸣。

电梯门滑开时，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响。13楼的灯光总是偏黄，照在墙壁的暗纹上，像蒙上了层旧时代的灰尘。几个玩家靠在消防栓旁窃窃私语，瞥见她的瞬间，眼神里掠过警惕与探究，交谈声立刻压成了气音。简艾焚目不斜视地走过，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直到停在13-13号房门前。

刷卡的瞬间，她注意到门把手上挂着一张对折的纸。是今天新印的《环界日报》，头版用加粗的黑体字列着所有玩家的存活名单，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她的名字“简艾焚”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当前生命点数：14（可续租1天）”。14点，刚好够支付明天的房费，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背面的酒店公告印得格外醒目：“明日9:00将进行消防演练，请勿惊慌”。她盯着“请勿惊慌”四个字看了两秒，指尖捏住纸张边缘，轻轻一撕，再揉成紧实的纸团，精准地投进走廊尽头的垃圾桶。纸张碰撞金属桶壁的轻响，在寂静里显得有些突兀。

开门的电子音刚落，冷空调的风就扑面而来。房间里的陈设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是衣柜——原本空着的格子里，整整齐齐挂着三套新制服，连领口的蝴蝶结都系得一模一样。简艾焚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布料摩擦着皮肤，锁骨处传来一阵极淡的痒意。她低头看，那里本该有一道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此刻却光滑如初，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她脱掉皮鞋，赤脚踩上地毯。绒毛柔软得像某种动物的皮毛，却在脚跟触地的瞬间，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嗒。”

一粒米粒大小的玻璃碴从她脚底滚落，撞在床头柜的金属支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简艾焚弯腰拾起。碎渣的边缘很锋利，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像是浸透了血。她认得这东西——是副本里那林小雨手中那块玻璃的碎片，按照规则，所有副本内的物品都该在回归时被强制回收。

这是不该存在的战利品。

她捏着碎渣看了三秒，指腹被边缘硌得生疼。玻璃里映出她自己的眼睛，瞳孔缩得很小，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椅子被掀翻在地。

紧接着，是男人压抑的哭腔，隔着一堵墙，声音闷得发虚：“求求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明天我一定能赚到点数！”

哀求声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变成嗬嗬的抽气声。然后是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人在用钝器敲打什么。简艾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水泥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让她想起之前某个副本里那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

敲打声停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在走廊里响起，清晰地钻进每个房间：

“13-12已退房”

声音消失的瞬间，隔壁的动静彻底没了。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空调的风还在有节奏地吹着。

简艾焚躺回床上，天花板就在眼前。米白色的墙纸有些发潮，正中央有一块指甲盖大的霉斑，边缘晕开淡淡的黑，形状像个歪扭的十字架，又像个没画完的问号。她盯着那霉斑，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却异常清醒。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结算清单的字样，像印在半透明的纸上：

——副本《缺席者》结算清单——

1. 基础奖励：生命点数+7

2. 道具回收：无

3. 异常记录：无

每一项都规规矩矩，挑不出任何错处。可当她闭上眼时，视网膜上却反复闪过另一幅画面——监控屏幕里，那把挂在隔间门后的钥匙。黄铜材质，带着点锈迹，钥匙柄上用激光刻着四个小字，清晰得像烧在皮肤上：

“环界物业”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和酒店走廊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隔壁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就像13-12房间里从未住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