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学那天的阳光很好，明亮却不刺眼，风里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温热。
江语棠起得很早，对着镜子反复整理校服的领口，又把马尾重新扎了两遍，直到发尾柔顺地垂在肩上，才勉强满意。她深吸一口气，拎起书包下楼。
刚走到单元门口，就看见杨博文站在梧桐树下等她。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他低头看着手机，神情专注，似乎没注意到她的靠近。
江语棠悄悄放轻脚步，想吓他一跳，却在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听见他头也不抬地说——
杨博文"再磨蹭就迟到了，妹妹。"
江语棠“……”
她撇撇嘴，走到他身边。
江语棠“你怎么知道是我？"
杨博文这才收起手机，抬眼看她。
杨博文"你走路的声音。"
江语棠“啊？"
杨博文"右脚比左脚轻，像小猫。"
江语棠愣住，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她从来没注意过自己走路的声音，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的手腕被拉住，杨博文已经转身往前走。
杨博文“走了。”
——
一中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嘈杂的谈笑声和自行车铃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有些恍惚。江语棠跟在杨博文身后半步的位置，有些紧张。
江语棠"我……自己去新生报到处就行。"
她小声说。
杨博文脚步没停。
杨博文"你知道在哪？"
江语棠"……不知道。"
杨博文"那还逞强？"
她噎住，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
"那不是杨博文吗？学生会那个……"
"他旁边是谁？新生？"
"没见过，女朋友？"
江语棠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她低着头，恨不得把脸藏进领口里。
杨博文“别听。他们说什么都和你没关系。走你的路。”
江语棠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汪清透的琥珀，让人莫名安心。
江语棠“嗯 。”
——
教学楼前，新生和高年级的学生分流，人群渐渐散开。杨博文带她找到高一（1）班的教室，在门口停下。
杨博文“到了。”
江语棠点点头，杨博文却站在原地没动。
江语棠“还有事？"
杨博文"放学等我。"
杨博文语气轻柔。
杨博文"别乱跑，校门口人多，容易走散。"
杨博文“等哥哥一起回家，好吗？”
她眨了眨眼。
江语棠“……好。”
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她。
杨博文"拿着。"
江语棠低头一看，是一颗柠檬糖。
江语棠"……给我干嘛？"
杨博文"你不是紧张就喜欢吃糖？”
江语棠愣了一下，他居然注意到了。
杨博文没再多说，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
杨博文“哥哥走了。”
然后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江语棠捏着那颗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转身走进教室。
教室里嘈杂一片，新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笑声和桌椅挪动的声响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江语棠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座位都已经有人了——除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男生正低头翻着书，旁边的椅子空着。
她攥了攥书包带，走过去轻声问。
江语棠“请问……这里有人吗？”
男生闻声抬头，江语棠这才看清他的样子——皮肤很白，眉眼很好看，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主动跟他搭话。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像是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摇摇头。
王橹杰“没有……”
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江语棠笑了笑。
江语棠“谢谢。”
她把书包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男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
前排许多人频频回头看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打量。江语棠假装没注意到，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男生悄悄把搁在桌上的手臂收了回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是不是有点紧张？
她忍不住侧头看他，正好捕捉到他偷偷用余光瞥她的样子。四目相对的瞬间，男生立刻低下头，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江语棠觉得有点好笑。
江语棠"我叫江语棠。"
她主动开口。
江语棠"你呢？"
男生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王橹杰“王橹杰……”
江语棠"王橹杰。"
她念了一遍，点点头。
江语棠"名字很好听。"
王橹杰的耳尖更红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低头继续看书。
前排的议论声隐约飘过来——
"那是谁啊？好漂亮……"
"没见过，外校考进来的吧？"
"她怎么跟王橹杰坐一起了？那家伙平时不是不爱说话吗？"
江语棠垂下眼，假装没听见，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学第一天就被人议论来议论去的，真是麻烦。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柠檬糖，糖纸窸窣的声响引得王橹杰又看了她一眼。
江语棠"你要吃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糖。王橹杰摇头，声音终于比刚才大了点。
王橹杰"……不用，谢谢。"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江语棠收回糖，翻开笔记本，余光却瞥见王橹杰悄悄松了口气的样子，像是终于从某种无形的压力中解脱出来。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还挺可爱的。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扎着利落的马尾，声音洪亮："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雯，教语文。"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扫视全班，"现在我们先按座位顺序自我介绍一下。"
前排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站起来介绍自己，轮到江语棠时，她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江语棠“我叫江语棠，初中是附中的，喜欢看书，还喜欢……”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点不刻意的甜。
她顿了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教室——同学们，尤其是男生们，却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有几个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江语棠"……还喜欢打羽毛球。"
她微微一笑。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她好漂亮……"
"声音也好好听。"
"附中的校花是不是？我好像听说过她。"
江语棠听见了，但假装没注意。她从容地坐下，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又引来几道目光。
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从初中开始，每次文艺汇演、升旗仪式，甚至只是课间操时，总会有人偷偷看她。
班主任李老师笑着点头："江语棠同学很开朗啊，以后班级活动可以多参与。"
下一个轮到王橹杰。他站起来时，身高的优势让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但表情依然冷淡。
王橹杰“王橹杰。”
就三个字，然后直接坐下了。
李老师等了等，见他没再开口的意思，只好笑着打圆场："看来我们橹杰同学比较内向啊。"
教室里响起笑声，江语棠注意到王橹杰的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节奏很快，像是某种不耐烦的信号。
下课铃响，李老师刚走出教室，江语棠的座位瞬间成了焦点，前排的女生们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后排几个男生则假装在整理书包，眼神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江语棠，你初中是哪个班的？"
"你平时喜欢听什么音乐？"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奶茶店？"
问题像雨点一样砸过来，江语棠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一回答。她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像山涧里的小溪，清清凉凉的，听着很舒服。
人群外围，一个高个子男生来回踱了两步，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张桂源"江、江语棠同学......
张桂源站在她课桌前，耳根红得像是被开水烫过。他个子很高，肩宽腿长，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
张桂源"我是张桂源，篮球队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从背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瓶冰镇柠檬茶。
张桂源"给你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起哄声。
"哇哦——"
"张桂源你行啊！"
"可以啊兄弟！"
江语棠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饮料。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张桂源的手指往下滑，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江语棠"谢谢。"
她接过柠檬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立刻感觉到对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张桂源"不客气！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
江语棠“我的荣幸。”
江语棠眨了眨眼。她确实经常喝这个牌子的柠檬茶——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她问出口，张桂源已经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差点撞上门框，身后留下一串哄笑声。
"张桂源从军训那会就开始注意你了，"一个好像是叫林小雨的女生凑过来咬耳朵，"军训时你每次休息都喝这个牌子，他记着呢。"
她转头看向窗外——张桂源正被篮球队的队友们围着调侃，一个大男生羞得直往队友背后躲，连脖子都红透了。
余光却瞥见身旁的王橹杰猛地合上课本，发出"啪"的一声响。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颌线。
江语棠"王橹杰？"
江语棠轻声唤道。
王橹杰的手指死死攥着课本边缘，指节泛白。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同学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王橹杰"让一下。"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江语棠注意到他校服袖口已经洗得发白，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在他快步离开时，她看见他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笔记旁边，画着几个精巧的机械设计图，线条干净利落，与主人阴郁的气质截然不同。
"别理他，"一个女生凑过来小声说，"王橹杰一直都这样，怪里怪气的”
江语棠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若有所思。她轻轻摸了摸王橹杰留在桌上的橡皮，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小小的"W"，笔触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江语棠“我觉得他很好 。”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她会替那个阴沉的学生说话。
放学时，江语棠在楼梯拐角发现了独自一人的王橹杰。他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试卷，听到脚步声后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江语棠"需要帮忙吗？"
江语棠蹲下身，递过一张飘到脚边的纸。
王橹杰猛地抬头，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拿过试卷，却在碰到江语棠手指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王橹杰"不...不用。"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脖颈泛起一片红晕。
江语棠注意到他校服领口处露出的锁骨上有一块淤青，像是被人推搡过。她想起课间听到的只言片语——"家里很穷"、"听说他爸..."
江语棠"王橹杰。"
她叫住转身要走的少年。
江语棠“我的数学不是很好，你可以教教我吗？”
王橹杰的背影明显僵住了。他慢慢转过身，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王橹杰"我...我的解题方法可能和老师教的不一样。"
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江语棠笑了。
江语棠"那更好啊。说不定你的方法更简单呢。"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橹杰盯着地面上的影子看了很久，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
夕阳西沉，教学楼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江语棠靠在走廊的墙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得几乎要站着睡着。
她今天实在太累了——开学第一天，新班级、新同学、新老师，有点奇怪的同桌王橹杰，哦对了，还有个新朋友张桂源。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迷迷糊糊地想，杨博文怎么还不来……
杨博文"站着也能睡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江语棠猛地惊醒，一抬头，正对上杨博文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斜倚在对面的墙边，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阴影。夕阳的余晖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浅金色。
江语棠"……你终于来了。"
江语棠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杨博文放软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
杨博文“抱歉让你久等了。”
江语棠“没事……”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拎起书包朝他走去，结果因为腿麻，差点绊了一跤。
杨博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腕。
杨博文"睡迷糊啦？"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蹭得她手腕微微发痒。江语棠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杨博文"别乱动，摔了别哭。"
江语棠"……谁要哭啊！"
杨博文低笑一声，松开手，转而拎过她的书包。
杨博文"走吧，回家。"
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值日生慢悠悠地扫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江语棠打了个哈欠，困意还没完全消散，走路也慢吞吞的。杨博文瞥了她一眼，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杨博文"醒醒，别走着走着又睡着。"
江语棠"疼！"
江语棠捂住额头瞪他
江语棠"你干嘛啊？"
杨博文"帮你提神。"
他语气理所当然，眼底却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江语棠气鼓鼓地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去，结果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差点又绊了一下。
身后传来杨博文无奈的叹息，下一秒，她就被扶住。
杨博文"看路。"
江语棠"……哦。"
她撇撇嘴，放慢脚步，乖乖走回他旁边。
杨博文似乎心情不错，唇角微微上扬。
杨博文"今天怎么样？"
江语棠"还行吧，就是同桌有点怪。"
江语棠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杨博文"王橹杰？"
江语棠"你认识他？"
她惊讶地抬头。
杨博文点点头。
杨博文"竞赛班的，成绩很好，但性格孤僻。"
他顿了顿。
杨博文"他为难你了？
江语棠"那倒没有，就是不爱说话，还总躲着人。"
杨博文没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杨博文停下脚步。
杨博文"等我一下。"
江语棠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进去，没过多久就拿着两罐冰镇柠檬茶出来，递给她一罐。
杨博文"给。"
江语棠"谢谢。"
她接过，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杨博文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江语棠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直到他转头看她，才慌忙移开视线。
杨博文"看什么？"
他挑眉。
江语棠"……没什么。"
她低头猛灌了一口柠檬茶，结果被冰得一个激灵，差点呛到。
杨博文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他的手掌温暖有力，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热度。
杨博文"慢点。"
江语棠耳根一热，赶紧往旁边躲了躲，杨博文收回手，没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小区已经近在眼前。路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江语棠的困意又上来了，走路也开始歪歪扭扭的。
杨博文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江语棠"……干嘛？"
江语棠瞬间清醒了大半，僵着身子不敢动。
杨博文"免得你走着走着撞树上。"
江语棠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困得不行，索性破罐子破摔，靠着他慢慢走。
杨博文的肩膀比想象中要宽，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些许阳光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走到小区门口时，江语棠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杨博文。
江语棠"对了，你知道张桂源吗？"
杨博文脚步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杨博文“你们班的。怎么了。”
江语棠"他今天跟我打招呼了，看起来挺腼腆的。"
江语棠回忆着张桂源红着耳朵低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江语棠"他说话声音特别轻，像怕惊动什么似的。"
杨博文没接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柠檬茶的罐身，铝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江语棠"怎么了？
江语棠察觉到他的沉默，侧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杨博文的睫毛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
杨博文"他初中是实验中学的。"
江语棠"你认识？"
杨博文"听说过。”
杨博文语气平淡。
杨博文"成绩不错，但没什么主见，容易被人带着走。"
江语棠眨了眨眼
江语棠"你调查过他？"
杨博文"学生会工作需要了解一些新生情况。"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问道，
杨博文"他找你什么事？"
江语棠"就是打了个招呼啊。"
江语棠觉得有些好笑，
江语棠"怎么，你怕他找我麻烦？"
杨博文瞥了她一眼。
杨博文"我是怕你嫌麻烦。"
江语棠"我哪有那么难相处！”
江语棠不服气地瞪他，却看见杨博文唇角微微上扬。夜风吹过，带着初秋微凉的湿意。
杨博文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廓，触感温热。
杨博文"张桂源人还行，"
他收回手，声音低沉，
杨博文"但别走太近。"
江语棠"为什么？"
杨博文没有立刻回答。他们走到家门楼下，路灯将他的侧脸映得格外清晰。
杨博文“听哥哥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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