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失踪的消息，像投入热水的冰块，在清晨的宿舍楼里炸开了。
早上七点，辅导员带着两个保安敲开302宿舍门时，赵磊还抱着键盘打盹，林野则盯着窗外出神——窗玻璃上还凝着层薄薄的水汽，倒映出他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李伟昨晚没回宿舍？”辅导员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焦虑，“有同学说，凌晨三点多看到他往槐树林那边走了。”
赵磊瞬间清醒，猛地拍了下桌子：“不可能啊！他昨晚跟我们吐槽完‘梳头声’，十点就上床睡了啊！”他说着摸出手机，点开与李伟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凌晨一点：“我好像听到走廊有脚步声，你们听到没？”林野和赵磊当时都没回——前者被镜上的符文搅得心烦，后者正戴着耳机打团战。
“监控呢？”林野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镜，镜身冰凉，像是在提醒他昨晚那阵刺骨的寒意并非错觉。
“查了，”保安叹了口气，“槐树林边缘的监控在凌晨三点零七分突然花屏，全是雪花点，到现在都没恢复。”
消息在班里传开后，各种猜测像藤蔓一样疯长。有人说李伟是被“梳头鬼”勾走了，毕竟他是第一个说亲眼见到白裙女生的人；有人说他是受不了惊吓，自己偷偷跑回家了；还有人压低声音，说去年也有个学生在槐树林附近失踪，最后学校按“自动退学”处理的。
赵磊把自己关在宿舍，对着电脑屏幕反复回看那片雪花点。他调大对比度，放大画面，试图从杂乱的噪点里找出蛛丝马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干扰信号？设备故障？还是……”他猛地顿住，余光瞥见林野正坐在床边，用一块绒布反复擦拭那半块青铜镜。
“你还在摆弄这破镜子？”赵磊的语气带着点烦躁，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慌，“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李伟说不定……”
“他在槐树林里。”林野打断他，抬起头。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晚更重，但眼神异常清明，“昨晚我听到的低语，还有镜上的霜，都跟那片林子有关。”
“你疯了？”赵磊差点跳起来，“保安都不敢进去搜！那破树林几十年的破事堆成山了，你进去送死啊？”他嘴上骂着，却不由自主地摸出了背包，开始往里塞东西——强光手电、备用电池、录音笔，甚至还有个小巧的无人机。
林野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扯出点微弱的弧度：“不是送死，是找人。”
“我可告诉你，”赵磊把背包甩到肩上，脸色臭得像刚吞了苍蝇，“我跟你去，纯粹是怕你这闷葫芦被树杈绊倒摔死！等找到李伟，我非得让他给我充三个月网费赔罪！”
夜幕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晚上九点，宿舍楼准时熄灯，只有应急灯在走廊投下惨白的光。林野和赵磊猫着腰溜出宿舍，楼道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步踩在楼梯上，都像是敲在鼓面上。赵磊打开手机电筒，光柱在前方晃来晃去，嘴里还在碎碎念：“你说这学校也是，非要把宿舍楼建在槐树林边上，不知道‘前不栽桑，后不栽槐’吗？这不明摆着招不干净的东西……”
话没说完，林野突然按住他的胳膊。“别出声。”他低声说，侧耳听着。
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仔细听，那声音里似乎夹杂着别的东西——很轻，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在落叶上走，一步，又一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赵磊的声音瞬间卡在喉咙里，手电光抖得像筛糠。“是……是保安巡逻吗？”
林野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青铜镜。镜身比白天更凉，甚至隐隐透出点微弱的光泽，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他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瞥了一眼，黑暗里，老槐树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扭曲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快步穿过操场，来到槐树林边缘。这里竖着块锈迹斑斑的警示牌，上面的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禁”字。赵磊打开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向林子里——密密麻麻的树干交错在一起，把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能陷到脚踝。
“无人机先探路。”赵磊蹲下身，把无人机放在地上，指尖在遥控器上点了几下。无人机“嗡”地升起，带着摄像头冲进树林，实时画面传到他的手机屏幕上。屏幕里一片漆黑，只有摄像头的夜视功能捕捉到晃动的树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吧，我就说……”赵磊的话音刚落，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画面瞬间变成雪花点，跟监控里的样子一模一样。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无人机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信号彻底中断了。
林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往前走了两步，刚踏入树林的范围，一股寒意就顺着脚踝爬上来，比昨晚在超市门口感受到的冷得多，像是瞬间掉进了冰水里。
“等等！”赵磊拉住他，声音发颤，“无人机没了……要不我们回去吧？等明天叫更多人来……”
“来不及了。”林野回头看他，手电光恰好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你听。”
赵磊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咔哒……咔哒……”
很轻的声音，像是用梳子在拉扯打结的头发，断断续续的，从树林深处传来。这一次，声音不再模糊，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梳……梳头声……”赵磊的牙齿开始打颤，“李伟说的是真的……”
林野没再说话，只是攥紧青铜镜，迈步往树林里走。赵磊咬了咬牙，骂了句脏话，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树干间晃动，照亮一张张被风吹得扭曲的树叶，像无数张窥视的脸。落叶很厚，踩上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只有那“咔哒、咔哒”的梳头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往深处走。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赵磊突然“啊”了一声，手电光猛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怎、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电……手电灭了！”
林野弯腰去捡手电，手指刚碰到金属外壳，就感觉到一阵电流般的刺痛。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手电的灯泡已经炸裂，玻璃碎片散落在落叶里。
四周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没有月光，没有星光，连远处宿舍楼的灯光都被浓密的树冠挡得严严实实。赵磊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摸索着抓住林野的胳膊，手心里全是冷汗：“林野……林野你在哪？别吓我……”
“别动。”林野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他感觉到口袋里的青铜镜正在发烫，不是之前那种微温，而是像揣了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下意识地掏出镜子，就在镜面暴露在黑暗中的瞬间，一道柔和的白光突然从镜身散发出来——不是强光手电那种刺眼的亮，而是像月光一样，淡淡的，却足以照亮周围三米的范围。
“这……这镜子……”赵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圈白光，嘴里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林野也愣住了。他看着青铜镜上那道淡淡的符文正在发光，白光就是从符文里透出来的。这面从小戴到大的破镜子，竟然真的有问题。
就在这时，梳头声突然变了。
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咔哒”声，而是变成了持续的、急促的拉扯声，像是有人在疯狂地撕扯头发。声音的来源也变了，不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围着他们梳头。
“走！”林野猛地回过神，拉住赵磊的手腕，顺着白光照亮的方向往前跑。他不知道该往哪跑，只觉得待在这里一秒钟都要窒息。
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混杂着诡异的梳头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刺耳。赵磊被拉得踉跄，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我们肯定要跟李伟一样交代在这了……”
跑了大概几十米，林野的脚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用青铜镜的光照过去——那是一个学生证，照片上的人正是李伟，笑得一脸傻气。学生证被压在一堆枯枝下面，枯枝上缠绕着一团团漆黑的头发，那些头发像是活的一样，还在微微蠕动。
“找到了！”赵磊的声音带着惊喜，刚想弯腰去捡，却被林野一把拉住。
林野的目光死死盯着学生证旁边的地面。那里的落叶比别处更厚，而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凹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埋在下面。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从凹陷的边缘，正有一缕缕黑发钻出来，缓缓地向他们的方向蔓延。
而那急促的梳头声，此刻就清晰地从那片凹陷的地下传来，仿佛有个东西正埋在土里，一边挣扎，一边用梳子疯狂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赵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一棵老槐树。树干上突然落下什么东西，冰凉地缠上了他的脖子。
赵磊低头一看，只见一缕漆黑的头发正紧紧地勒着他的脖颈，头发的另一端，缠绕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树皮的纹路在白光下扭曲变形，像是一张咧开的嘴。
“救……救命……”赵磊的声音被勒得断断续续，脸憋得通红。
林野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他想都没想，举起手里的青铜镜，朝着那缕头发照过去。镜面的白光骤然变强，符文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滋啦——”
像是烧红的烙铁碰到了冰，那缕头发瞬间蜷缩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
赵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野刚松了口气，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猛地转身，只见青铜镜的白光里，赫然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裙，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梳子，正对着地面缓缓地梳着什么。
梳头声，就在耳边。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看清那人影的脸，可无论怎么努力，视线都像是被一层浓雾挡住。他只能看到那把梳子在不停地上下移动，而地面上，那些缠绕在枯枝上的黑发，正随着梳子的动作，一点点向上生长。
突然，人影的肩膀动了一下，像是要转过身来。
林野下意识地握紧了青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到镜面上的符文光芒越来越亮，甚至开始发烫，仿佛在警告他即将到来的危险。
而在他身边，赵磊还在咳嗽，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道逐渐转过来的白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持续不断的梳头声，在寂静的槐树林里，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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