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人影的肩膀转动幅度越来越大，林野甚至能听到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青铜镜的白光在他掌心剧烈跳动，符文的轮廓亮得刺眼，烫得他指腹发麻。他死死盯着那人影的后颈——那里垂落的黑发正在无风自动，像水草般扭曲着缠向地面，与枯枝上的发丝连成一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
赵磊还在咳嗽，脖子上被头发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他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抬起头，顺着林野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缓缓转动的白裙身影时，喉咙里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野没回答，只是将青铜镜举得更高。镜面的白光在这一刻突然暴涨，照亮了人影身前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一把断齿的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而人影的手，正悬在木梳上方，五指微微弯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握住梳子，继续那没完没了的梳头动作。
就在人影的肩膀转到极限，即将彻底转过身来的瞬间，一道黄影突然从斜后方的树杈间飞射而出，带着破空的锐响，“啪”地贴在了白裙人影的后心。
“滋啦——”
诡异的声响炸开，黄影原来是张符纸，此刻正冒出淡蓝色的火焰。火焰不烫，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顺着人影的衣料蔓延开来。白裙人影发出一声模糊的尖叫，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风吹过破洞陶管的呜咽。她的身影在火焰中剧烈扭曲，原本清晰的轮廓变得透明，那些缠绕的黑发像是被点燃的棉线，迅速蜷曲、焦黑，最后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不过几秒，火焰熄灭，符纸变成一撮灰烬飘落。原地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枯枝，刚才那道白裙人影彻底消失了，连带着那些蠕动的黑发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野握着青铜镜的手微微发颤，掌心的白光渐渐暗淡下去，只剩下符文还留着淡淡的余温。他长舒一口气，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T恤，冷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谁？！”赵磊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破音。他指着斜后方的老槐树，“刚才那东西……从哪来的？”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月光恰好从树缝里漏下一缕，照亮了那人的侧脸——齐肩的短发，素色的连衣裙，手里还捏着几张黄符纸，正是苏晴。
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晴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地上的枯枝和李伟的学生证，最后落在林野手里的青铜镜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们两个，胆子倒是不小。”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别的，“槐树林的‘梳头鬼’是五十年前死在这里的地缚灵，执念全在‘没梳完的头’上，你们半夜闯进来，正好撞进她的执念圈里。”
“地缚灵？”赵磊下意识接话，随即又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反驳，“学、学姐你别吓唬人，世界上哪有……”话没说完，他看到地上那堆焦黑的枯枝里，还残留着几缕未烧尽的黑发，正随着风微微抽搐，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晴没理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捏起李伟的学生证。当她的指尖触到证面上残留的几根黑发时，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怨气很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塞进赵磊手里，“找到李伟后，让他用柚子叶煮水洗澡，再把这药吃了，能暂时压一压侵入体内的阴气。”
林野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心里疑窦丛生。一个古籍修复专业的学姐，怎么会随身携带符纸和驱邪的药丸？他想起前几晚在走廊里隐约看到的符纸，还有刚才那道精准击中灵体的黄符，突然意识到，苏晴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了解，恐怕远不止“听说”那么简单。
“你怎么知道她是五十年前的地缚灵？”林野忍不住开口，目光落在苏晴捏着符纸的手上。那几张黄符的边缘，用朱砂画着细密的纹路，其中一个符号的轮廓，竟和他青铜镜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
苏晴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校史馆的旧档案里有记载，”她淡淡地说，“1973年，有个女生在这槐树林里上吊了，死前手里还攥着一把梳子。后来每年都有人说在这里听到梳头声，学校翻修时想砍了这片林子，结果施工队连续出了三次意外，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地缚灵的活动范围有限，只在她死亡的地方徘徊，你们刚才要是再往前走十米，踏进她上吊的那棵树下，恐怕就不是被头发勒脖子这么简单了。”
赵磊听得眼皮直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踩在一根枯枝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那李伟呢？他不会真的……”
“应该还在林子里。”苏晴看向树林深处，那里的黑暗比别处更浓，“地缚灵抓人，不是为了索命，是想找‘替身’帮她完成执念。李伟看到了她的样子，又被怨气缠上，现在很可能被困在某个地方，重复她死前的动作。”她顿了顿，看向林野，“你的镜子，刚才发光了？”
林野心里一紧，下意识握紧了青铜镜。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苏晴的目光在镜面上停留了几秒，符文的余温还没散尽，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这镜子……有点意思。”她没追问，转身往树林深处走，“走吧，趁现在灵体被打散，怨气最弱，赶紧找到人离开。”
赵磊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学姐你等等，这么黑怎么找啊？我的手电坏了，你的……”
“不用手电。”苏晴头也不回地说，“跟着阴气走就行。”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像是在感受什么。走了几步，她突然转向左边一棵老槐树，“这边。”
林野和赵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赵磊压低声音，凑到林野耳边：“这学姐……不对劲啊，她该不会是什么……隐世高人？”
林野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苏晴。他注意到，苏晴走路的姿势很稳，哪怕在布满枯枝的黑暗里，也从没踉跄过，仿佛能清晰地看到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而且她的指尖始终微微抬起，像是在感应某种无形的东西，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得不可思议。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苏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棵被藤蔓缠绕的老槐树：“在那上面。”
林野和赵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借着微弱的月光，果然看到槐树枝桠间蜷缩着一个人影，正是李伟。他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杈上，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断齿木梳，正机械地梳着自己的头发，嘴里还念念有词。
“李伟！”赵磊喊了一声，想冲过去，却被苏晴拦住。
“别碰他。”苏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符纸，指尖在符纸上快速划过，朱砂瞬间渗入纸中，“他现在被地缚灵的执念影响，意识不清，你一靠近，他会把你当成‘打扰梳头’的人，发起攻击。”她说着屈指一弹，符纸直直飞向李伟，“贴在他后心，喊他名字三声。”
符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李伟背上。几乎是同时，李伟浑身一颤，手里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
“李伟！”林野深吸一口气，朝着树上喊了一声。
李伟没反应，依旧保持着梳头的姿势。
“李伟！”林野又喊了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
树杈上的人影肩膀开始轻轻晃动，像是从睡梦中惊醒。
“李伟！醒醒！”第三声喊出口时，林野看到李伟的手指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林……林野？”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怎么在这……”
苏晴松了口气：“执念散了，把他弄下来吧。”
赵磊这才敢上前，和林野一起爬上树，小心翼翼地把李伟扶了下来。李伟的腿还在发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被两人架着才能勉强站稳。他低头看到地上的断齿木梳，突然打了个寒颤，脸色变得惨白：“我刚才……好像一直在梳头，停不下来……”
“别想了，先出去再说。”苏晴带头往林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天亮前必须离开这里，地缚灵虽然被打散了，但今晚阴气重，她随时可能再凝聚成形。”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赵磊架着李伟，时不时偷偷瞟苏晴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林野走在最后，手里的青铜镜依旧带着余温，他反复回想刚才苏晴符纸上的纹路，越想越觉得和自己镜子上的符文相似——那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快走出槐树林时，林野突然注意到苏晴的裙摆下露出一小截东西，像是个笔记本。刚才她掏符纸时不小心带出来的，此刻正夹在腰间，封面上隐约能看到几个手绘的符号，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青铜镜上的符文图案。
林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苏晴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很深，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嘴角似乎还勾了一下，却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林野，”她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格外清晰，“你的镜子，最好别随便示人。”
林野攥紧了青铜镜，没说话。
苏晴没再追问，转身走出了槐树林。晨光已经开始撕破黑暗，远处宿舍楼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赵磊扶着李伟跟上，凑到林野身边，压低声音：“她这话啥意思？你那镜子……真有问题啊？”
林野看着苏晴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青铜镜。镜面上，那道神秘的符文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突然想起刚才苏晴符纸上的朱砂——那朱砂的颜色，和青铜镜边缘镶嵌的暗红色纹路，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苏晴，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认识青铜镜上的符文？她随身携带的符纸和笔记，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连串的疑问在林野脑海里盘旋，他抬头看向苏晴消失的方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学姐的出现，恐怕会让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那五十年前的地缚灵背后，似乎还藏着更深的秘密，等着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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