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教楼梯间的灯泡忽明忽暗，暖黄色的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攀援。林野扶着积灰的扶手往下走，脚下的水泥台阶泛着潮冷的光，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吱呀”的闷响，像是从楼梯深处传来的呻吟。
“第三遍了。”赵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他举着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我们从3楼往下走，明明数着走了12级台阶，按理说该到2楼平台了，结果——”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你看！又是3楼的牌子！”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楼梯转角的墙壁上，“3”这个红色的数字被岁月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却依旧清晰地宣告着他们的困境——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从踏入这栋废弃教学楼开始，诡异就没断过。先是楼梯扶手摸上去像冰一样凉，接着是赵磊破解的电子门锁在身后自动反锁，最后就是这无休止的循环。林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鞋底沾着的灰尘薄厚都和第一次踏上3楼时一模一样，仿佛他们的双脚从未移动过。
“不可能是物理问题。”赵磊蹲下身，掏出随身携带的卷尺，对着台阶开始测量，“每级台阶高15厘米，宽25厘米，标准教学楼规格。从3楼到2楼应该有18级台阶，我们刚才明明只走了12级……”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敲击，“排除空间折叠，排除视觉误差，难道是……”
“别难道了。”林野打断他，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有些发飘，“你那套科学理论，在这地方没用。”
“放屁！”赵磊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红血丝，“什么没用？数据不会骗人！你看这个——”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林野面前，上面是个简易的步数记录APP，“我们从进楼到现在，显示只走了0步！0步！这说明要么是APP坏了，要么是……”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林野没接话，只是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青铜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面镜子变得越来越“活跃”——在槐树林时发烫，刚才踏入楼梯间时震动，现在更是像揣了只不安分的蝉，在布料下轻轻颤动。他把镜子掏出来，镜面冰凉，边缘那道模糊的符文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些，像一片蜷缩的叶子。
“你还指望这破镜子？”赵磊瞥了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它要是真有用，早该把我们送出去了。”话虽如此，他却没再坚持用卷尺量台阶，只是抱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试图连接外界信号。西教早就断了网，手机信号栏里只有孤零零的“E”在闪烁，像个垂死的叹息。
就在这时，灯泡“滋啦”一声爆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赵磊反应最快，立刻按亮手机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却只照出一片更浓的死寂。楼梯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刚才若有若无的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碰撞。
“别乱动。”林野的声音很低，他感觉到青铜镜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他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将镜面贴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
就在镜面接触到扶手的刹那，一道微弱的白光从符文里渗出来，沿着扶手蔓延开，像一条发光的蛇。紧接着，青铜镜的镜面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随后缓缓浮现出一幅流动的画面——
那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校服的女生，梳着两条麻花辫，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楼梯上。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手里攥着一支铅笔，在台阶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林野凑近了些，看清她写的是“1、2、3……”，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为什么没人信我……为什么……”
画面持续了不到十秒，就像电视信号中断般突然消失，青铜镜恢复了冰冷的原样，只有符文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那是……谁？”赵磊的声音在发抖，他举着手机，光柱照在扶手上刚才画面出现的位置，那里只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抠过，“你镜子里……刚才有个人？”
“是陈雪。”林野肯定地说。刚才在档案里看到的照片瞬间闪过脑海，那个1973年自杀的女生，穿着和画面里一模一样的校服，“她在数台阶。”
赵磊没再反驳，只是盯着那道划痕，脸色苍白。他突然想起什么，飞快地调出手机里的录音功能，对着空气播放刚才录下的环境音。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录音里还夹杂着一段极其微弱的、类似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从他们踏入楼梯间开始，就一直没停过。
“她的执念……是数台阶？”赵磊喃喃道，“为什么？”
林野没回答，他的注意力被楼梯下方传来的声音吸引了。那是一种很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从高处扔下来，“咚”的一声，撞在地面上，震得楼梯都微微发颤。
声音是从4楼传来的。
他们现在被困在3楼到2楼的循环里，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听到4楼的动静。
“你听到了吗？”林野转头看向赵磊，发现他也正竖着耳朵，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听到了。”赵磊咽了口唾沫，举着手机往楼梯上方照去。4楼的入口隐没在黑暗里，像一张张开的嘴，“从上面传来的。”
“我们在循环，怎么可能听到4楼的声音？”林野皱紧眉头，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他再次握紧青铜镜，这一次，镜子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他的幻觉。
“除非……”赵磊的声音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不是我们在循环，是楼梯在动。它把4楼的声音‘送’到我们这儿来了。”
话音刚落，第二声闷响传来，比刚才更近了些，还夹杂着一声模糊的呻吟，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赵磊的手机手电筒剧烈地晃动起来，光柱扫过楼梯转角时，林野清楚地看到，墙壁上的“3”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鲜红的印记，像一滴正在往下淌的血。
“走！”林野突然拽住赵磊的胳膊，往楼梯上方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上，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声音在召唤他们，或者说，在警告他们。
赵磊被拽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往上？我们不是要出去吗？往上是4楼！那地方……”
“管不了那么多了！”林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能感觉到，青铜镜虽然不再震动，却变得越来越烫，像是在催促他快点。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跑，这一次，台阶没有再循环，每一步都实实在在地踏在水泥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跑到4楼入口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4楼的走廊比楼下更暗，墙壁上布满了霉斑，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刚才的闷响声就是从走廊尽头的教室传来的，那里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不是灯光，而是一种惨淡的、像是月光透过薄纸的白。
更诡异的是，走廊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地的铅笔。
密密麻麻的铅笔，笔杆大多已经腐朽，露出里面的木屑，但笔尖却异常锋利，闪着冰冷的光，全部朝着走廊尽头的教室倾斜，像是在指引方向。
“这是……”赵磊的声音发紧，他捡起一支铅笔，发现笔身上刻着模糊的字迹，像是个名字的缩写，“陈雪的？”
林野没说话，他的目光被走廊尽头的教室门吸引了。那扇门是老式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锁扣却是打开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刚才那道白光，就是从缝隙里透出来的。
而在门缝下方的地板上，有一滩深色的液体，正缓缓地往他们这边蔓延。借着手机的光，林野看清那是血。
第三声闷响传来，这一次近在咫尺，就从那扇门后传来。紧接着，是清晰的、用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刺啦……刺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后，正拼命想出来。
赵磊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楼梯扶手，发出“哐当”一声响。这声响动似乎惊动了门后的东西，刮擦声突然停了。
走廊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和那滩血缓慢蔓延的“滴答”声。
林野握紧了青铜镜，镜面的温度已经高得有些烫手。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东西很强，比槐树林的梳头鬼强得多，那是一种混杂着怨恨、绝望和不甘的气息，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缝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女生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正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推开那扇门。
门后的白光越来越亮，照亮了那只手的主人——一个穿着蓝布校服的女生，背对着他们，梳着两条麻花辫，正蹲在地上，用一支铅笔，在教室的地板上反复写着什么。
“为什么没人信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林野的耳朵里，“我数了，真的是18级台阶……为什么没人信……”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清女生面前的地板上，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而在数字的尽头，画着一面歪歪扭扭的镜子。
青铜镜在他手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符文彻底亮起，映出女生脚下的地板正在渗血，而那些数字，正一个接一个地变成红色，像是在滴血。
女生缓缓地站了起来，开始转过身。
林野下意识地举起青铜镜挡在面前，他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但他清楚地感觉到，门后的怨气压得他几乎要跪下，而那滩蔓延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鞋底。
赵磊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的瞬间，他看到女生转过来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塞满了折断的铅笔芯。
“你信我吗？”女生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甜意，朝着林野伸出了那只沾满泥土的手。
青铜镜的白光突然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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