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史馆出来时，夜风已经凉透了。赵磊攥着电脑包快步跟在林野身后，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又被槐树影切碎，像撒了一地晃动的碎玻璃。
“真要去找苏晴？”他压低声音，眼睛瞟着身后，总觉得那匿名消息像根刺扎在背上，“万一消息就是她发的，咱们送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
林野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镜，镜面还带着点余温。刚才在校史馆看到匿名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也是苏晴——她懂符纸，知灵异，甚至笔记本上有和青铜镜相似的符文，若说有人能悄无声息盯着他们的动作，她最有可能。可转念又想起摄影社里，她提醒“镜面是阴阳交汇薄弱点”时的认真，还有槐树林里救李伟时的果断，倒不像是会用匿名消息吓人的人。
“总得问清楚。”林野停在图书馆后门的岔路口，这里往南是宿舍区，往北是苏晴常去的旧书库——之前听同学说，她总泡在那儿翻老书。“她若真想拦，不必用这种手段。”
旧书库是栋爬满青藤的老楼，只有一层亮着灯。两人蹑手蹑脚绕到窗边，往里看时，正见苏晴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着本线装书，封皮已经磨得发白，隐约能看见“南华异闻录”五个字。她手里捏着支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侧脸被台灯映得半明半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隔着窗户都能听见。
林野敲了敲玻璃。苏晴猛地抬头，看见是他们，手里的铅笔顿了下，随即合上笔记本，起身开了门，语气还是惯常的冷淡：“你们怎么来了？”
“学姐，”赵磊憋了一路，忍不住先开口，举着手机晃了晃，“刚才有人发匿名消息让我们别查陈雪，是不是你？”
苏晴的目光落在赵磊手机上，又移到林野脸上，沉默了几秒，忽然侧身让他们进来：“进来再说。”
旧书库弥漫着和校史馆相似的旧纸味，只是多了点艾草的清香。书桌上除了《南华异闻录》，还堆着几本泛黄的笔记，最上面那本摊开着，正是林野之前瞥见的——纸页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其中一个和青铜镜边缘的“裂痕”纹一模一样，旁边还写着小字：“镇灵镜·残纹·引灵”。
“这符文……”林野指着笔记，话没说完就被苏晴打断。
“你们查到陈雪了？”她把台灯拧亮些，光落在那本《南华异闻录》上，书页里夹着张褪色的书签，画着棵槐树，“校史馆的旧档案？”
林野没瞒她，把找到的处分决定、西教平面图和那张写着“镜”字的便签都拿了出来。苏晴拿起那张便签，指尖拂过上面的哭脸，眉头微蹙：“果然是她。”
“什么果然？”赵磊凑过来，“学姐你早知道陈雪的事？那匿名消息到底是不是你发的？”
“不是我。”苏晴把便签放下，翻开《南华异闻录》，指着其中一页，“但我知道有人不想让你们查。陈雪的事，比你们想的复杂。”
书页上印着几行竖排的小楷，标题是“双生地缚灵考”。林野凑近看，上面写着：“地缚灵者，魂滞于地，因执念所困，常守一域。然有特例：若死者生前有两处执念深种之地，怨气交融，灵体可分驻两地，以‘媒介’相连，是为双生。”
“双生地缚灵？”林野心里一动，“所以槐树林和西教……”
“正是她的两处执念地。”苏晴点头，指尖点在“媒介”两个字上，“陈雪死前在槐树林梳头，把‘证明清白’的执念寄托在‘镜子’上——不管是湖面还是她随身的小镜，都是她确认‘自我’的凭依，所以怨气缠在了槐树林；后来她在西教4楼自杀，死前喊‘没人信我’，执念又困在了那间教室。两处灵体本是同源，又靠‘镜子’这个媒介相连，时间久了，就成了双生。”
赵磊听得咋舌：“那她既能在槐树林现形，又能在西教搞楼梯怪圈？这也太厉害了……”
“不止。”苏晴翻到书的另一页，上面画着幅插图：一棵槐树和一栋楼，中间用虚线连着面镜子，“书上说，地缚灵的力量，和执念深度、地点年限都有关。槐树林建校时就有，西教也快六十年了，两处都是老地方，怨气积了五十年，她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她顿了顿，看向林野，“你那面青铜镜，能映出她的执念，就是因为镜子是媒介——它能感知到灵体的波动，甚至可能……在慢慢吸收她的怨气。”
林野摸出青铜镜，借着灯光看，边缘的符文确实比刚拿到时清晰了些。之前在摄影社，青铜镜和穿衣镜共鸣，恐怕也是因为“媒介”的感应。
“那匿名消息说‘她会不高兴’，是不是就是指她？”赵磊忽然想起那行字，有点发毛，“她知道我们在查她的事？”
“大概率是。”苏晴合上书本，脸色沉了沉，“双生地缚灵虽分两地，但意识是通的。你们翻她的档案，等于在戳她的痛处，她自然会警告。”
林野忽然想起校史馆里那声若有若无的梳头声，后背泛起凉意：难道当时她就在附近？
“那怎么办？”赵磊急了，“总不能任由她这么闹下去吧？李伟还病着呢，万一她再找别人麻烦……”
苏晴看向林野，眼神比平时柔和了些：“解铃还须系铃人。地缚灵的根是执念，只要能消除她的执念，灵体自会消散。”
“消除执念？”赵磊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帮她翻案？证明她没偷试卷？”
“对。”苏晴点头，“只要找到当年栽赃她的证据，让所有人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的执念没了，怨气自然会散，双生地缚灵也就不攻自破。”
这话说得简单，可五十年前的旧案，去哪找证据？林野皱起眉：“档案里只提到系主任栽赃，可系主任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证据应该还在西教4楼教室。”苏晴忽然指向那张西教平面图，红笔圈出的教室旁，“陈雪留的便签写‘4楼教室的镜，藏着他们怕的东西’——‘他们’应该是当年栽赃她的人，‘镜’就是证据藏的地方。她把证据藏在了那里，等着有人发现。”
林野想起便签上歪歪扭扭的字，心里发酸。五十年了，她被困在两处地方，反复承受着被冤枉的痛苦，却还在等一个能找到证据的人。
“那我们明天就去西教4楼！”赵磊一拍桌子，又赶紧压低声音，“学姐你懂这些，跟我们一起呗？你负责对付灵异，我负责找东西，林野负责……呃，他那镜子能当探测器！”
苏晴看了林野一眼，林野点头：“我们确实需要你帮忙。”之前几次遇险，若不是苏晴，他们恐怕早栽了。
“可以。”苏晴出乎意料地爽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但得准备准备。西教4楼是她的核心执念地，比楼梯和槐树林危险得多。我得画几张镇灵符，赵磊你准备点能照透暗格的强光手电，林野……”她看向青铜镜，“你这镜子尽量贴身带，它能护着你。”
三人正商量着，林野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竟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老系主任的侄子，现在是校图书馆馆长。”
发信人未知。
林野愣住了。苏晴凑过来看了眼，眉头猛地皱起：“图书馆馆长？王启山？”
“你认识？”
“他负责管理旧书库和校史馆的钥匙。”苏晴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们刚才去校史馆，按理说闭馆后不该能进去……是他留的门？”
赵磊也反应过来：“对啊！那铁门的锁看着是锈了，可我一挑就开，说不定是有人提前弄松了！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晴没说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忽明忽暗。过了几秒，她忽然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更旧的书，封皮上写着“雾港王氏家史”。她快速翻到某一页，指着一张照片：“你看，这是1973年的王启山，当时他还是学生，就在中文系。”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校服，眉眼和现在的图书馆馆长有七分像，站在一群学生里，旁边正是陈雪那张集体照里的系主任。
“老系主任的侄子……”林野喃喃道，忽然想起档案里写的“为了保护犯错的侄子”——当年真正偷试卷的，难道就是王启山？
如果是这样，他现在为什么要给他们发消息？是良心不安，还是想借他们的手做什么？
苏晴把书合上，脸色凝重：“不管他想干什么，明天去西教4楼，都得加倍小心。”她顿了顿，看向窗外，夜色里的槐树林像团黑影子，“而且……发匿名消息警告我们的，未必是陈雪。”
林野心里一咯噔：“你是说……”
“王启山在图书馆待了三十年，不可能对陈雪的事一无所知。”苏晴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知道我们在查，又给我们递消息，这更像在引我们去4楼。那里说不定不止有陈雪的执念，还有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夜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得台灯晃了晃。林野攥紧青铜镜，镜面突然微微震动，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白影——像是有人披着白裙，在槐树林里慢慢梳头。
他猛地抬头看出去，白影却不见了，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极了校史馆里听到的梳头声。
苏晴也看到了，她迅速从口袋里摸出张符纸捏在手里，低声道：“她来了。看来我们得提前出发，今晚就去西教。”
赵磊吓了一跳：“今晚？现在？”
“再等下去，说不定王启山会先动手。”苏晴把符纸分给林野和赵磊，“把这个贴身放，能挡点怨气。走吧，趁她还没完全靠近。”
三人快步走出旧书库，往西教的方向走。夜风越来越凉，林野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回头时却只有空荡荡的路。他低头看青铜镜，镜面的雾更浓了，隐约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陈雪的白裙，另一个，像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图书馆的顶楼，冷冷地看着他们。
西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里越来越近，黑沉沉的像头巨兽。林野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纸，又看了眼身边的苏晴和赵磊，忽然觉得，他们要找的证据，或许比想象中更危险。而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比双生地缚灵更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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