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休息区设在旧厂房改造的仓库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长条状的光斑。陈以月抱着一摞演员的台词笔记穿过人群,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自从上次咖啡事件后,她见了赵文瑄总是下意识地绕道走,可今天的任务是收集所有主演的剧本批注,终究躲不过去。
道具组的师傅们在角落里打牌,笑声混着窗外的蝉鸣漫进来。陈以月停在赵文瑄的休息椅前,他的剧本正摊开放在椅背上,旁边还压着一本翻旧了的《红楼梦》。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人——他大概是拍了一上午戏累了,眉头微微蹙着,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染上几分倦意,嘴角却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要拿剧本吗?”赵文瑄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陈以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记本差点滑下去:“赵老师,我来收台词批注…”他坐直身体,顺手把剧本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里面写得乱,你别介意。”他笑着说。陈以月翻开剧本,瞬间被里面的字迹吸引住了——不同于她想象中明星的潦草签名,他的字清隽有力,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在“朱家老二与父亲争执”的戏份旁,他用红笔写着:“此处眼神要藏住无奈,拳头握紧但指尖放松,显露出想反抗却又心软的矛盾。”在描写家常菜的段落旁,又用蓝笔标注:“提到红烧肉时喉结轻动,想起母亲的味道,要带点不易察觉的怀念。”
“这些…都是您自己写的?”陈以月忍不住抬头问。赵文瑄正拧开矿泉水瓶喝水,闻言点点头:“老习惯了,看剧本时想到什么就记下来,免得拍戏时忘。”他看着她专注的样子,补充道,“你们场记要整理这些吗?要是看不懂我再解释。”
“不用不用,写得很清楚。”陈以月赶紧摆手,指尖划过一页页细腻的批注,忽然在某页看到一行小字:“家人之间的爱,往往藏在最伤人的话里。”这句话让她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和母亲总是隔着电话争吵,挂了线又偷偷掉眼泪。
傍晚的剧本围读会在会议室举行,长条桌旁坐满了演员和主创。陈以月负责记录讨论要点,手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轮到读朱家三姐妹的对手戏时,她不小心把“煨汤”念成了“喂汤”,引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她的脸瞬间涨红,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墨点,正想道歉,赵文瑄忽然开口:“其实‘喂汤’也挺有意思,老二给父亲喂汤的画面,更能体现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他语气自然地化解了尴尬,目光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带着鼓励的笑意。陈以月悄悄松了口气,低头继续记录,却发现笔尖不再发抖了。围读结束后,大家陆续离开,赵文瑄收拾东西时,看到陈以月还在对着笔记本发呆,便走了过去。
“还在想下午的批注?”他问。陈以月摇摇头,指着笔记本上的一句话:“赵老师,您说家人戏最难的是什么?”他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沉吟片刻:“最难的是‘真实’。你演陌生人可以靠技巧,但演家人,要拿出自己心里最软的那块东西。”
他说起自己小时候总跟哥哥抢电视,明明心里在乎对方,嘴上却总要互相嫌弃。“就像朱家兄弟,吵架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可真遇到事了,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彼此。”陈以月听得入神,忽然想起自己报考电影学院时,母亲嘴上骂她“不务正业”,却悄悄给她塞了一沓生活费。
“我以前是文学系的,”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总觉得文字和表演很像,都要把藏在心里的东西挖出来。”赵文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难怪你看剧本那么认真。文字是写给人读的,表演是给人看的,说到底都是在讲人心。”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会议室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以月合上笔记本,发现自己今天记录的不仅是台词要点,还有他说话时的神情、喝咖啡时轻蹙的眉头,以及那句“藏在伤人话语里的爱”。她抱着剧本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到赵文瑄正低头看着她落下的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帽上的花纹。蝉鸣声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或许会比想象中更漫长,也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