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灰。玫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颤抖，迟迟没能按下第一个音符。夕阳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她脸上划出一道道光影，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
屋外传来放学铃声，混着操场上打篮球的声音。她听见林朗的笑声，那声音很亮，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她闭上眼，心跳忽然加快，像是暴雨前闷热的空气里摇晃的吊灯。
节拍器在钢琴边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与她的心跳逐渐重合。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落下，却像玻璃碎裂般破碎。她咬住下唇，又试了一次，旋律依旧支离破碎。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气流，吹动钢琴旁散落的乐谱。林朗抱着篮球走进来，运动服前襟还带着汗渍。“你还在练这个？”他走到她身后，伸手扶住椅背，“阿姨说艺术节必须弹她指定的曲子。”
玫的手指猛地从琴键上抬起，节拍器的“咔哒”声突然变得刺耳。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每天晚上她都要检查我练了多久，连呼吸节奏都要和她定的节拍一样。”
林朗皱眉：“那你为什么还要选《卡农》？这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自己决定的事。”她抓起水杯狠狠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哪怕只是多弹一首歌的时间。”
林朗沉默片刻，把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玫接过水杯，手一滑，水洒在钢琴上。她慌忙去擦，指尖触到冰凉的琴盖，忽然想起小时候练琴受伤的画面。那天她也是这样，手滑了一下，血滴在琴键上，母亲却只顾着责备她不小心。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朗蹲下来平视她：“你不需要跟任何人道歉。但你要想清楚，真的要跟阿姨对着干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她突然站起来，椅子撞翻在地，“你以为我不想做个听话的女儿？可她连我写什么歌都要管！”
她冲向门口，却被一个身影挡住。
欧阳零站在逆光中，发梢镀着金边。他一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目光落在她脸上。
“别躲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我知道你不想练这首曲子。”
玫愣在原地。她的心跳更快了，像是有人在黑暗中不停敲打一面鼓。
苏晴抱着艺术节策划案经过门口，脚步放轻。她看见门缝里透出的光，听见屋里压抑的抽泣声。她握紧手中的纸张，指节泛白，却没有离开。
“你的心跳在哭。”欧阳零缓步走近，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我不想再听它痛了。”
玫的眼泪砸在琴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想起昨晚母亲的话：“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就别想参加艺术节。”那一刻她差点答应，直到今天早上看到晨会上林朗为她说话。
“我想放弃音乐……”她哽咽着开口，“但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
林朗站在一旁，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他从小看着玫长大，知道她最怕母亲生气。小时候她躲在琴房里哭，他都会在外面等她。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连她真正痛苦的原因都不知道。
“你妈妈是不是……经常逼你练琴到半夜？”欧阳零问。
玫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恐惧：“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袋很重。”他解开校服最上面两颗扣子，将外套披在她肩上，“还有……你弹琴时手腕上的疤。”
那道疤在她左手腕内侧，已经很淡，但在夕阳下还能看出浅粉色的痕迹。小时候她练琴时间太长，手酸得握不住笔，摔碎了砚台。母亲没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只顾着骂她不用心。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小声问。
“很久以前。”他顿了顿，“只是以前不知道它的来历。”
节拍器突然停止，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小时候也有一道疤。”欧阳零卷起左手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相似的伤痕，“我爸妈离婚那天，我把书包甩出去砸碎了玻璃。没人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分开，就像你妈妈从来不解释为什么非要你弹她指定的曲子。”
玫怔怔地看着那道疤，眼泪又涌出来。她终于靠在他胸口抽泣起来，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哭出来。
苏晴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抽泣声。她低头看着手中关于艺术节安排的策划案，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她一直以为只要默默守护就够了，但现在她才发现，欧阳零早就看穿了玫的一切。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朗注视着欧阳零护住玫的手臂，第一次发现他左腕有道相似的疤痕。他想起小时候玫躲在琴房哭泣的背影，突然明白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老旧节拍器重新开始摆动，节奏比之前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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