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校门口的路灯还亮着,照在雾蒙蒙的水泥地上,映出几双凌乱的脚步印。
玫缩在校服外套里,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手指悬在按钮上方,迟迟没按下去。她昨晚睡得很浅,梦里全是母亲严厉的目光和钢琴上那道疤。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按下可乐。
易拉罐"咔嗒"一声掉下来,她弯腰去拿,却看见一双运动鞋停在眼前。
"这么早?"
是欧阳零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他手里拎着两盒豆浆,脸上没什么表情。晨雾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来。
"睡不着。"她接过豆浆,纸盒还有点烫手。
欧阳零站在她旁边,靠着贩卖机,沉默了一会儿:"你妈妈昨天晚上又罚你练琴到几点?"
玫的手一抖,豆浆差点洒出来。她想起昨晚母亲把手机扔过来砸在她脸上时的力道,还有那句"如果你敢改曲子,就别想参加艺术节"。
"你怎么知道的?"
"心跳声。"欧阳零把另一盒豆浆递给她,"半夜三点,你的心跳一直在哭。"
玫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泥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谢谢?还是说对不起?她总觉得,对谁都要道歉。
远处传来早自习预备铃的声音。几个人影从雾里钻出来,朝校门走来。
"走吧。"欧阳零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今天下午放学后,音乐教室见。"
玫愣住:"为什么?"
"你不是想改曲子吗?"他转身走了,声音随着晨风飘过来,"我帮你。"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教室里,苏晴已经坐在座位上,正低头看一本《心理学基础》。她听见推门声,抬起头,看见玫走进来。她扫了一眼她的手腕,那里有条淡淡的疤痕。
"昨晚睡得好吗?"她合上书,声音很平静。
玫坐下来,拉开抽屉,往里面塞课本。她没回答。
苏晴继续翻书,指尖划过某一页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个字。她记得昨晚在音乐教室门外听见的一切。欧阳零安慰玫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哄她入睡的模样。
"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有些人的心跳,比外表脆弱得多。"
玫的手顿了一下,课本"啪"地合上。她转头看苏晴,对方还在看书,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第一节课是数学。林朗抱着篮球从操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晨跑的汗味。他推开教室门,看见欧阳零正低头写题,旁边坐着的玫在抄笔记。
他走到自己座位边,把篮球搁在椅子上。经过玫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他坐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没看他。
午休时间,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苏晴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看见玫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她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欧阳零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玫摇头:"没有。"
"他昨天约你去音乐教室,是吗?"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苏晴把作业本放在桌上,"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玫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阳零对她来说,像是一扇门,门后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你不用回答。"苏晴站起身,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玫猛地抬头,看着苏晴的眼睛。那眼神里,藏着什么东西。
"他不会离开。"她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她其实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如此。
放学后,音乐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钢琴上。玫坐在琴凳上,手指轻轻按下一个音符。
门开了。
欧阳零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张谱子。他把谱子放在琴盖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这是《卡农》的改编版。"他说,"我把主旋律改了,但结构不变。你妈妈应该看不出差别。"
玫翻开谱子,看着那些熟悉的音符。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你怎么会做这些?"
"因为你想改。"欧阳零坐在她旁边,伸手翻页,"而且……我不想再听你的心跳哭了。"
她的眼泪滴在琴键上。她想起小时候,每次练琴练到深夜,手腕疼得抬不起来时,母亲从没说过一句"够了"。
"欧阳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发红的眼眶。他能听见她的心跳,急促而脆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我答应你。"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那一刻,他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门突然被推开。
林朗站在门口,手里抱着篮球。他本来是想找玫讨论艺术节的事,却看见这一幕。
"你们……"
玫猛地松开欧阳零的手,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欧阳零也收回手,但没说话。
"我只是来问问艺术节的事。"林朗干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哑,"没想到打扰到你们了。"
他转身就要走。
"林朗!"玫站起来喊他。
"什么事?"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林朗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阳光从后面照进来,他的脸藏在阴影里。
"当然。"他说完,走了出去。
音乐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玫看着门口的方向,手还在发抖。
"你是不是……喜欢他?"欧阳零问。
"我不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小到大,他都在保护我。我习惯了。"
"那你现在呢?"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我想试着忘记习惯,学着选择。"
欧阳零看着她,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能听见她的心跳也在变快。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门又被推开。
这次是苏晴。
她站在门口,手里抱着艺术节策划案。她看着他们,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打扰了吗?"
"没有。"欧阳零站起来,收拾东西,"我该走了。"
他走过苏晴身边时,停了一下:"谢谢你昨天说的话。"
"什么话?"
"关于心跳的那句。"
苏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坐在钢琴边的玫。她突然明白,有些感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她问玫。
"嗯。"
"即使这意味着要跟你的妈妈对抗?"
玫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疤,轻声说:"也许,这道疤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我学会反抗。"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夕阳落在钢琴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一个高瘦,一个娇小,却都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