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的钢琴上落了一层薄灰。窗外风过，窗帘轻轻晃动，阳光斜斜地照在琴键上，仿佛昨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可玫知道，那些撕碎的乐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她坐在地上，手里攥着最后一张残片，指尖微微发抖。纸屑散落在她脚边，像雪一样白，又像伤口结的痂，刺眼又疼。
母亲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写歌，就给我写一辈子。”
“妈……”玫的声音沙哑，像是哭过很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去学校练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欧阳零的事？”母亲走近两步，语气里带着轻蔑，“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你连普通人都不如。你写出来的曲子，都是垃圾。”
玫猛地抬头，眼神里全是血丝。
“那是我写的曲子。”她咬着牙说，“每一首，都是我写的。”
“你写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是谁。”母亲蹲下身，捡起一张纸屑，举到她面前，“这东西，根本不配叫音乐。”
“那你为什么怕它？”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
“你怕它被别人听见，怕它被人喜欢，怕它让我离开你。”玫站起身，眼里没有泪，只有空洞的愤怒，“你怕我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母亲的脸色变了。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当然敢。”玫冷笑一声，“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喜不喜欢这些曲子。你只在乎——它们能不能让你有面子。”
母亲猛地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玫没躲。
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音乐教室里回荡。
她捂着脸，嘴角勾起一丝笑：“你打我，是因为你说不过我。”
母亲怒极，伸手想再扇她，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你打吧。”玫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畏惧，“你打死我，我就真的不用再写你的‘好曲子’了。”
母亲的手僵在半空。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说话。
最后，母亲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准去。”她头也不回地说，“直到你想明白自己是谁。”
门“砰”地一声关上。
房间里只剩玫一个人。
她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肩膀轻轻颤抖。
钢琴上的灰尘被风吹起，在阳光下缓缓飘散。
欧阳零是在第二天中午接到苏晴的电话的。
他刚吃完饭，正准备去图书馆复习，手机就响了。
“你在哪？”苏晴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
“在家。”欧阳零回答。
“玫没来学校。”
欧阳零愣了一下。
“她妈妈把她锁在家里了。”
“……什么？”
“昨天下午她妈去学校，把她的原创乐谱全撕了。”苏晴顿了顿，“我亲眼看见的。她当时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碎片。”
欧阳零的手指慢慢收紧。
“然后呢？”
“她妈当着她的面说，不准她再去学校练琴，不准她见你，不准她写歌。”
欧阳零没说话。
“你打算怎么办？”苏晴问。
他沉默了几秒，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你确定要这么做？”
“她的心跳……还在跳吗？”
苏晴顿了一下：“还在。但很乱。”
欧阳零挂掉电话，冲出门。
玫家的门紧闭。
欧阳零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没人回应。
他又按了一次。
还是没人。
他转头看向窗户，二楼的窗帘拉得很严实。
他绕到后院，发现厨房的窗户没关严实，留着一条缝。
他试着推开，竟真的能进去。
屋内一片寂静。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茶几上堆满了撕碎的纸张。
还有血迹。
他心里一紧，快步朝楼上走去。
走到二楼走廊时，他听见房门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琴声。
断断续续的几个音符，像是谁在梦里弹奏。
他贴在门上，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是正常的节奏。
是慌乱的，急促的，濒临崩溃的。
他敲了敲门。
“玫。”
里面没了声音。
“开门。”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很冷。
“你妈把你锁在这儿。”
“她是我妈。”
“所以你就该被她这样对待？”
“你不明白。”
“那你就让我明白。”
门开了。
玫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
“你怎么进来的？”
“你妈不在家？”
“她去学校了。”玫靠在门框上，声音很轻，“她说要去找校长谈谈我的‘心理问题’。”
欧阳零看着她，眉头皱得很紧。
“你手腕怎么了？”
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不小心划了一下。”
那道伤痕很浅，但已经结痂了。
欧阳零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你为什么不逃？”
“逃？”玫苦笑，“我能逃去哪儿？”
“跟我走。”
“去哪儿？”
“哪儿都行。”
“你疯了。”
“那你现在这样，是清醒的吗？”
玫没说话。
欧阳零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着，空气里有种压抑的味道。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你妈撕了你的曲子，是吧？”
玫点点头。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撕？”
“因为她恨我。”
“不对。”欧阳零摇头，“她怕你。”
“怕我？”
“她怕你写出好听的歌，怕你被别人喜欢，怕你过得比她幸福。”欧阳零的声音很沉，“她怕你变成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人。”
玫看着他，眼神有些动摇。
“那你呢？”
“我？”欧阳零顿了一下，“我想听你唱歌，听你弹琴。我想看你写完一首歌的时候，脸上露出那种笑。”
“哪种笑？”
“就是你以前在音乐教室里，对着林朗笑的那种。”
“那不是对他笑的。”玫低声说，“那是我写完歌的时候，忍不住笑出来的。”
欧阳零看着她，眼神温柔了些。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笑了？”
“因为……我写不出歌了。”
“那就写一首新的。”
“我写不出来了。”
“那就从头开始。”
“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还是。”欧阳零握住她的手，“只是你现在太累了，忘了怎么开始。”
玫的眼眶红了。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那我们就一起开始。”
她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真的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欧阳零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因为你的音乐，不是你妈给你的。是你自己，一点点写出来的。”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我想逃。”
“我知道。”
“带我走。”
“嗯。”
他们相拥而立，窗外风轻轻吹动窗帘，月光还未升起，但两人的心跳，已经在彼此的怀里找到了共鸣。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是高跟鞋的声音。
玫猛然抬起头。
“她回来了。”
欧阳零迅速拉开窗户，探头看了眼。
是后院。
他回头看着她：“今晚十二点，我在后院等你。”
“你要我……逃？”
“对。”
“可是……”
“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玫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好。”
欧阳零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玫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再次落下。
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希望。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欧阳零悄悄回到玫家后院。
他躲在树后，静静等待。
十二点整，二楼的窗户缓缓打开。
一道黑影从里面滑了出来。
欧阳零迎上前，扶住她。
“你来了。”
“我说过我会来的。”玫看着他，眼里闪着光。
他们牵着手，穿过小巷，离开了小区。
身后，母亲房间的灯亮了。
她站在窗前，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嘴唇微微颤抖。
“你救不了她的。”她低声说。
但欧阳零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他写下：“120bpm，她的心跳在求救。”
他终于明白，爱不是记录，而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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