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衣领,玫缩了缩脖子。欧阳零把外套往她肩上拽了拽,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垂,她整个人颤了一下。
"前面有路灯。"他低声说。
两人正蹲在围墙根下喘气,身后小区的铁门已经关死。玫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像鼓槌砸在破铜烂铁上。欧阳零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体温透过薄毛衣传过来。
"148。"他说。
"什么?"
"你的心跳。"他松开手,手表屏幕闪着蓝光,"比刚才快了二十。"
玫把冻红的脸埋进他围巾,呼出的白雾混着雪松香气:"因为你在数啊,每次你数的时候我就..."
话没说完就断在风里。远处传来警笛声,像把刀划开夜色。欧阳零突然拽着她往小巷拐去,湿漉漉的墙砖蹭过她手肘。
"有人来了。"
他们贴着垃圾箱蹲下。流浪猫从脚边窜过,带翻的易拉罐叮当响。玫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喉咙发紧。黑暗中欧阳零的手掌压在她后背,掌心全是汗。
脚步声渐近,是个醉汉在哼歌。欧阳零突然笑了一下:"走吧。"
他们穿过三条街才敢直起腰。玫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攥着,指节都被勒红了。路灯忽明忽暗,她看见影子里两颗脑袋靠得很近。
"你家远吗?"
"十分钟。"他顿了顿,"外公留下的房子。"
玫想起档案室找到的资料:欧阳零父母离婚,跟着心理学教授外公长大。去年外公去世后,那栋老宅就只剩他一个人。
"你经常一个人住?"
"嗯。"他声音闷闷的,"书多,录音设备多,还有..."
话音被救护车鸣笛打断。玫突然打了个寒战,想起母亲撕碎乐谱时的样子。纸片雪花般飘落,有张擦过她脸颊,在钢琴键上留下血痕。
欧阳零察觉到异样,停在便利店门口:"要买杯热饮吗?"
"不用了。"她摇头,"我想快点到。"
又走了两分钟,他在一扇铁门前停下。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格外清脆,门吱呀推开时飘出陈年旧书的味道。
玫第一眼看见玄关处的弗洛伊德全集。月光从雕花玻璃透进来,在《梦的解析》封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跟着走进客厅,唱片机正在放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你外公喜欢这个?"
"嗯。"欧阳零打开壁灯,暖黄色光晕笼罩整个房间,"他说音乐和梦境都是潜意识的语言。"
玫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存在主义心理分析》,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她忽然想起什么:"你上次给我包扎伤口用的纱布..."
"在这。"他拉开抽屉,递来一个粉色药盒。玫认出是她放在储物柜里的那个,心里突然发酸。
"你怎么会..."
"上周三晚上。"他低头整理绷带,"你剪短发那天,我在医务室看见你涂酒精。"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那天她坐在镜子前,看着散落的长发,手指无意识在手腕划出血线。欧阳零就站在门外,手表记录着她紊乱的心跳。
"你总在偷看我。"
"不是偷看。"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你的心跳太大声。"
唱片转到副歌部分,琴键上的雨滴声密集起来。玫忽然扑哧一笑:"你家真像心理咨询室。"
他愣了一下,嘴角也翘起来:"那你现在想咨询什么?"
"我想..."她摸着琴盖上的划痕,那是把瑞士军刀留下的,"我想知道为什么逃出来反而更害怕了。"
欧阳零沉默片刻,从书柜深处取出个八音盒。拧动发条后,《致爱丽丝》的旋律流淌出来,带着老旧机械特有的沙哑质感。
"我妈撕掉我的歌时,"她盯着旋转的芭蕾舞者,"我以为自己会恨她。可是现在...我只觉得空荡荡的。"
他把手表摘下来放在八音盒旁边。两个仪器同时记录着心跳与旋律,在木桌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林朗从来不知道我写歌是为了什么。他以为只是好玩,就像小时候一起搭积木。"
窗外梧桐叶簌簌作响。欧阳零走到飘窗边,掀开厚重窗帘。月光涌进来时,他示意她过去。两人并排坐在窗台上,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画出爱心。
"要不要弹琴?"
"你会?"
"外公说学音乐的孩子不容易抑郁。"他掀开琴罩,"其实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才发现,他偷偷录了我半夜练琴的音频。"
玫抚摸冰凉的琴键,指尖残留着母亲撕碎乐谱时的痛感。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打了个寒颤。欧阳零将毛毯披在她肩上,袖口残留的血迹蹭到她脖颈。
旋律断断续续,像被雨淋湿的五线谱。突然有一串升调,混着抽泣声飘进夜色。
"停吧。"她捂住眼睛,"我妈说这种调子像在哭。"
"这是最真实的心跳协奏曲。"欧阳零按下录音笔,"上周三凌晨两点,你说'如果连逃走都要被审判...'"
门铃声就在这时刺破宁静。蜂蜜罐从茶几滚落,在木地板上划出金色曲线。玫僵在原地,看见欧阳零瞳孔猛地收缩。
"谁?"
他没回答,轻轻推开书房门。防盗链哗啦作响,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林朗。雨水顺着他的校服滴落,在门槛上汇成水洼。
"放开她。"
门开得突兀,林朗的影子斜切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斑驳的黑点。
欧阳零挡在玫身前,衣摆扫过她的膝盖。她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混着雨水,滑进衬衫领口。
"放开她。"林朗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
书架上的八音盒还在转,芭蕾舞者的裙摆被月光染成青灰色。玫伸手去够琴凳,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那是下午欧阳零替她包扎时用的瑞士军刀。
"你跟踪我?"她听见自己说。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像咬碎了满嘴玻璃碴。
林朗往前半步,积水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苏晴说看见你往这边跑。"他盯着她手腕的绷带,"你们逃出来多久了?"
"不关你的事。"欧阳零突然开口。他的手表蓝光一闪,记录下此刻心跳:121。
空气里浮动着蜂蜜的甜味。玫看着那道金色痕迹蜿蜒到玄关,在林朗的球鞋边凝成琥珀。唱片机里的钢琴声忽然密集起来,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你总是这样。"林朗的拳头松了又紧,"把人卷进你的漩涡。"
"那你呢?"玫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蜂蜜罐滚到地上,黏住一张便签纸。她弯腰去捡,瞥见上面潦草的字迹:"别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那是母亲的笔迹。
"你以为你了解什么?"她攥紧纸条。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疤,"每次我剪头发你都说好看,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剪吗?"
林朗的脸色变了。唱片停在最高潮处,琴键发出最后一声呜咽。
"上周三凌晨两点,你说'如果连逃走都要被审判...'"欧阳零按下录音笔。机械女声在客厅回荡,带着电流特有的战栗。
林朗猛地转身。防盗链哗啦作响,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苏晴。雨水顺着她的伞骨往下淌,在门槛积成小小的湖泊。
"我..."她望着满地狼藉,"我听见他们在吵架。"
"谁?"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晴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她伸手指向窗外,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玫妈妈打电话来,说要报警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