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的老宅客厅，唱片机循环播放《雨滴前奏曲》。雨水顺着窗缝渗入，在木地板上蜿蜒出扭曲轨迹。四人呈对角线站立，空气里漂浮着蜂蜜的甜腻与旧书的霉味。林朗的球鞋在地面留下深色水痕，像蛛网般向中心蔓延。苏晴握着伞柄的手指发白，伞骨尖端还在往下滴水，在门槛处积成小小的湖泊。
"放开她。"
林朗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他站在玄关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出斑驳的黑点。欧阳零挡在玫身前，衣摆扫过她的膝盖。她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混着雨水，滑进衬衫领口。
"你跟踪我？"玫听见自己说。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像咬碎了满嘴玻璃碴。
林朗往前半步，积水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苏晴说看见你往这边跑。"他盯着她手腕的绷带，"你们逃出来多久了？"
"不关你的事。"欧阳零突然开口。他的手表蓝光一闪，记录下此刻心跳：121。
空气里浮动着蜂蜜的甜味。玫看着那道金色痕迹蜿蜒到玄关，在林朗的球鞋边凝成琥珀。唱片机里的钢琴声忽然密集起来，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你总是这样。"林朗的拳头松了又紧，"把人卷进你的漩涡。"
"那你呢？"玫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蜂蜜罐滚到地上，黏住一张便签纸。她弯腰去捡，瞥见上面潦草的字迹："别相信他说的每句话"那是母亲的笔迹。
"你以为你了解什么？"她攥紧纸条。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疤，"每次我剪头发你都说好看，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剪吗？"
林朗的脸色变了。唱片停在最高潮处，琴键发出最后一声呜咽。
"上周三凌晨两点，你说'如果连逃走都要被审判...'"欧阳零按下录音笔。机械女声在客厅回荡，带着电流特有的战栗。
林朗猛地转身。防盗链哗啦作响，门外站着浑身湿透的苏晴。雨水顺着她的伞骨往下淌，在门槛积成小小的湖泊。
"我..."她望着满地狼藉，"我听见他们在吵架。"
"谁？"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晴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她伸手指向窗外，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玫妈妈打电话来，说要报警抓你。"
这句话像颗子弹打碎了所有伪装。欧阳零的手表掉在地上，表面裂开细纹。林朗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玫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人用针在挑动神经末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林朗突然大吼。他的声音里混着雨水和怒意，"玫，你真的要跟他走？"
"跟我走？"欧阳零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她选择了我。"
"你少在这装无辜！"林朗冲上前，一把揪住欧阳零的衣领，"你早就盯上她了，从她第一次在音乐教室弹琴开始！"
"因为我在乎她的心跳。"欧阳零没有挣扎，反而平静地说，"每当她靠近你，那心跳就疼得像要碎掉。"
"够了！"玫突然尖叫。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要把所有压抑都撕开，"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棋子！"
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唱片机残留的杂音在空气里震颤。苏晴慢慢走进来，关上了门。
林朗的手还抓着欧阳零的衣领，指节已经发白。"你听到了吗？"他低声说，"她的心跳。"
欧阳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玫脸上，那眼神让人心疼——像是看着一只即将坠崖的鸟。
"我听过最痛的心跳，"他开口，声音沙哑，"是在音乐教室里，你为他修改曲子的时候。"
"所以你就偷听？偷录？"林朗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这就是你喜欢她的方式？"
"至少我听得见她藏起来的痛。"欧阳零终于挣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撞到书架。一本厚书掉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苏晴蹲下身捡起那本书，是本心理学专著。她翻开扉页，看见一行小字："致爱徒欧阳零——愿你能理解这世间的每颗心。外公留笔。"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到底想怎样？"玫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着两个男人，突然觉得他们都很陌生，"我妈说得对，我的音乐只会带来麻烦。"
"不是这样的。"欧阳零向前一步，却被她抬手制止。
"别过来！"她的声音发抖，"我不需要被理解，不需要被拯救。我只想...只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朗突然冲过去抢夺八音盒。"这些都是枷锁！"他喊道，"你根本不知道他在用什么方式控制你！"
欧阳零扑上前争夺，瑞士军刀从琴凳滑落时发出金属悲鸣。两人撞翻茶几，蜂蜜在地上画出金色漩涡。唱片机被掀翻时，机械女声仍在断续播放凌晨两点的录音："如果连逃走都要被审判..."
"住手！"苏晴突然大叫。她踩过满地便签纸，抓住玫肩膀却被甩开："别碰我！"
玫蜷缩在飘窗角落，发疯般撕扯绷带："我不是你们编排的乐章！"她的眼睛通红，像是要哭出来又像是要燃烧，"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用来证明什么的标本！"
欧阳零伸手却被咬伤，血珠滴在琴键上。他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缩回手。
"我只是想保护你..."林朗愣在原地，声音轻得像叹息。
"保护就是把我钉在标本框里吗！"玫的尖叫划破夜空，"你们谁问过我想不想被保护？谁在乎过我真正想要什么？"
暴雨声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唱片机还在播放那段录音，像是某种永恒的审判。
苏晴突然蹲下身，捡起粘着蜂蜜的便签纸。背面有母亲笔迹："永远别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警笛声刺破雨幕时，欧阳零抓住玫的手腕："现在，逃得彻底。"
玫反手扣住他的手指："这次换我带你逃。"
林朗在混乱中摸到书架底层的录音带，标签写着"关于心跳的真相"。苏晴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暴雨中，将便签纸塞进口袋深处。
暴雨声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唱片机还在播放那段录音，像是某种永恒的审判。
林朗的呼吸还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雨水和蜂蜜的手，忽然意识到刚才抓着欧阳零衣领时，那种失控的愤怒有多可怕。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便签纸、书页、水渍混杂在一起，像一幅被撕碎的拼图。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里透着疲惫。
欧阳零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衬衫领口。他的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我没想证明什么，"他说，"我只是不想让她再受伤。"
"可你们都忘了，"苏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客厅，"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玫身上。她仍蜷缩在飘窗角落，靠着冰冷的玻璃，额头抵在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母亲留下的便签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微弱，"我不是你们的棋子。我从来都不是。"
林朗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玫——脆弱却又坚定，像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你们都错了。"玫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强忍着眼泪，"你们以为自己是在保护我，其实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把我困住。"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蜂蜜在地上蜿蜒成奇异的形状，像某种无法挣脱的命运。
"我不需要被拯救，也不需要被理解。"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只需要……自由。"
欧阳零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一直以为自己懂她，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理解不是掌控，而是放手。
警笛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了。
"走吧。"玫轻声说，朝欧阳零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指尖交缠，仿佛终于找到了彼此存在的意义。
林朗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向门口，心中空落落的。他知道，这一刻之后，一切都将改变。
"等等。"苏晴突然叫住他们，"你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玫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一个不需要被审判的地方。"
门开了，暴雨扑面而来。
林朗想要追出去，却被苏晴拦住。
"让他们走吧。"她说，声音平静却坚定。
他最终没有动。
雨声中，欧阳零和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宅客厅里只剩下林朗和苏晴，还有那台仍在播放的唱片机，音乐早已终止，只剩下一串杂音，在空气中震颤，像一颗破碎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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