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图书馆的玻璃穹顶斜斜地洒下来，尘埃在光束中浮沉。林朗抱着那个沾着雨水的八音盒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划痕。他能闻到自己指甲缝里残留的蜂蜜味儿，那股黏腻感像是挥之不去的执念。
苏晴已经坐在角落的桌位上，桌上摊开几页泛黄的便签纸，还有一本《精神分析导论》。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书本，将空出的位置推了推。
林朗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八音盒被放在桌面上时发出一声闷响，惊动了旁边几个低声翻书的学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晴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审视，“你真想知道？”
“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林朗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苏晴没再说话，低头翻开那本笔记。纸页已经有些发脆，边角卷起，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她指着其中一页上的图表，“这是欧阳零记录的心跳频率变化，对应玫的心理状态波动。”
林朗凑近看，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曲线让他有些眼晕。他记得那天在音乐教室，欧阳零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用铅笔在地板上画出心跳的起伏轨迹。
“他甚至预测了玫母亲的控制欲爆发周期。”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头。
林朗猛地坐直身子，呼吸变得急促。他突然想起某次无意间听到的对话——
“听见不是终点，回应才是。”
那是欧阳零对苏晴说的。当时他只当是某种学术理论，现在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信念。
他伸手去拿八音盒，指尖碰到金属外壳的一瞬间，像是触电般缩回。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握住它，小心翼翼地转动机关。
旋律缓缓响起，是玫最后改编的曲子。音符跳跃之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夜晚的雨幕，欧阳零拉着玫的手，毫不犹豫地走进黑暗。
“他不只是听见她的心跳。”苏晴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是在回应她的情绪。”
林朗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串音符在空气中荡漾。他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你有没有想过，”苏晴忽然开口，“为什么他能听见，而你不行？”
林朗猛地抬头，眼神复杂。
“因为你一直在听，却从未真正回应。”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他回忆起那些年，他以为自己在保护玫。她在母亲面前哭的时候，他在旁边安慰；她情绪崩溃的时候，他带她离开；她剪掉长发那天，他陪她去理发店。
可他从未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以为……我是她最重要的人。”林朗喃喃道，声音几乎听不见。
“你确实是。”苏晴轻轻地说，“但不代表你能代替她做决定。”
林朗咬紧牙关，指节发白。他忽然抓起桌上的心理学书籍，狠狠摔向墙壁。
书本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纸张四散开来，一张照片缓缓飘落——是少年时期的欧阳零，坐在外公身边，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林朗怔住了。
苏晴没有阻止他，只是拿起那张便签纸，轻轻折成纸船。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纸船放入窗外的雨水里。
水滴顺着窗框滑落，纸船随波晃动，渐渐漂远。
“真正的共情，需要双向流动。”她轻声说，“就像那首曲子，不只是记录，而是回应。”
林朗望着她，喉咙干涩。他终于明白，欧阳零不是靠能力赢了谁，而是靠那份愿意回应的真心。
远处传来混杂的旋律，是学校广播在播放早间音乐。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两种节奏交织在一起——既是玫的钢琴曲，又是欧阳零的心跳。
苏晴转身，重新坐下，发簪在晨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林朗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也许……我也该学会回应。”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心理辅导室的门牌上，高考倒计时牌翻至“37天”。
风穿过走廊，带走了最后一丝雨夜的潮湿气息。
林朗盯着那张照片，欧阳零的笑像是被水泡过，发皱的边角还沾着半片枯叶。
苏晴从书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轻轻放在桌面上。金属外壳在晨光中泛着冷意，像块冰。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玫的记录。”她的手指划过按钮，“你确定要听？”
林朗没说话，只是将八音盒往她那边推了推。齿轮咬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晴按下播放键。
杂音之后，传来欧阳零低沉的声音：“今天她剪了头发，说这样就不会被抓住了。”
纸页翻动声，接着是铅笔在纸上快速划动的沙沙声。
“她说母亲总想把她绑在床上，用绷带缠住手腕……”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呼吸突然急促，“但其实她害怕的不是束缚，而是……”
录音戛然而止。
林朗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晴没回答，而是将录音笔转向下一分钟。背景音里忽然响起钢琴声，断断续续，像是有人一边弹一边哭。
“我听见你藏起来的心跳。”欧阳零的声音混在琴音里，“别怕，它跳得很好。”
林朗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桌上的便签纸，那些字迹在他指尖颤抖——
“控制欲爆发周期预测表”、“情绪波动曲线”、“心跳频率模型”……
全是欧阳零写的。
可最底下那行小字却是玫的笔迹：
“他说他会回应我的心跳，可你呢？你听见了吗？”
林朗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玫坐在钢琴前，剪短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耳边。她一遍遍弹着那段旋律，直到手指出血。
他冲过去抱住她，以为她在痛苦。可她只是低声说：“我想让他听见。”
“谁？”他问。
“欧阳零。”她的眼泪落在琴键上，“只有他会回应。”
那时他以为她是疯了，现在才明白，真正聋的是他自己。
“你一直以为你在保护她。”苏晴的声音很轻，“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林朗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头看着八音盒，轻轻转动机关。
旋律再次响起，是玫最后改编的曲子。音符跳跃之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夜晚的雨幕，欧阳零拉着玫的手，毫不犹豫地走进黑暗。
“他不是听见了她的心跳。”苏晴说，“他是让她的心跳有了回响。”
林朗闭上眼，胸口闷得快要炸开。
他终于明白，欧阳零不是靠能力赢了谁，而是靠那份愿意回应的真心。
“你准备好了吗？”苏晴问。
林朗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也许……我也该学会回应。”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心理辅导室的门牌上，高考倒计时牌翻至“37天”。
风穿过走廊，带走了最后一丝雨夜的潮湿气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