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烛火在描金烛台上明明灭灭,映得满桌菜肴都泛着暖光。
你正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就听父亲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语气不重却带着些威严。
秦秉义“今天下午,你是跟李家小少爷出去了?”
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见母亲正用帕子擦着手,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秦秉义“阿莲都跟我说了,下那么大雨才回来,还穿着人家的衣裳。你们去哪了?”
秦安“我……”
你刚想解释,父亲又道。
秦秉义“不是不让你跟哪吒来往,只是他性子野,府里又管得严,你们偷偷跑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两家都不好交代。”
母亲叹了口气,给你夹了块糖醋鱼。
叶夫人(娘亲)“娘知道你跟他玩得好,但外面不比府里,尤其今天还下着雨,山路湿滑,若是摔着碰着,可怎么好?”
他们的语气里没有斥责,更多的是担心。
你放下筷子,小声道。
秦安“我们没走远,就在郊外的树林里,后来下雨了,他就赶紧送我回来了,还把衣裳给我挡雨……”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他被雨水浇透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暖。
父亲听了,脸色缓和了些。
秦秉义“那孩子看着跳脱,倒还懂些分寸。只是下次不可再这样了,要出去便跟家里说一声,让下人跟着,或是提前跟李府打个招呼,免得大家担心。”
母亲点点头。
叶夫人(娘亲)“明日让管家把晾干的衣裳送回李府,再备些点心,也算谢过他送你回来的情分。”
你乖乖应了,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原以为会挨顿训斥,没想到爹娘竟这般通情达理。
晚膳后回房,阿莲端来热水让你泡脚,一边绞着帕子一边笑:“小姐瞧着吧,明天李府小少爷收到衣裳,指不定多得意呢。”
你把脚伸进温热的水里,想起哪吒送你到门口时,被雨打湿的睫毛和故作不耐烦的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或许,偷偷跑出去的事是莽撞了些,但想起山涧的瀑布、潭里的小鱼,还有他发间那朵倔强的小紫花,又觉得这莽撞里,藏着说不出的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一地清辉。
你摸出那本夹着野菊花瓣的话本,指尖划过书页,忽然开始期待明天——不知道他看到送回去的衣裳里,你偷偷塞进去的那包新做的芝麻糖,会是什么表情。
你提着食盒走到李府门前,刚要让门房通报,就见李靖穿着铠甲从里面出来,脸色沉得像块铁。
管家在一旁低声劝着:“老爷消消气,少爷就是跟夫人拌了嘴,过会儿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你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问管家。
秦安“哪吒他……”
“姑娘您来了。”管家叹着气,“昨儿个不知怎的,少爷回来就跟夫人吵了一架,今早天不亮就跑出去了,谁劝都不听。”
你谢过管家,提着食盒往街上走,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性子倔,跟殷夫人生了气,指不定会躲到哪里去。
你沿着昨天去过的山路找了半天,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回声。
正打算去那间破房子碰碰运气,还没走到近前,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混着哭喊和求饶声。
“妖怪!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妖怪!”是伏魔帮那个“老大”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在嘴硬。
你心里一紧,拔腿跑过去,正好撞见哪吒站在破房子前的空地上,周身腾着淡淡的红光,眼睛里像是燃着火焰。
伏魔帮那几个小孩缩在地上,有两个吓得直哭,那个“老大”被他掐着衣领提在半空,脸都白了。
哪吒“说谁是妖怪?”
哪吒的声音冷得像冰,手微微用力,那小孩疼得“嗷嗷”叫。
“本……本就没说错!你娘是妖怪,你也是妖怪!”那小孩大概是吓破了胆,口不择言地喊着。
这句话像根火星,瞬间点燃了哪吒的怒火。
他猛地松开手,那小孩“啪”地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见哪吒抬脚一踢——旁边那块半人高的巨石竟被他硬生生踹飞出去,擦着几个小孩的头顶飞过,“轰隆”一声撞在远处的山石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几个小孩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树林里跑,嘴里喊着“妖怪杀人了”,转眼就没了踪影。
空地上只剩下哪吒,他站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周身的红光渐渐褪去,只剩下未散的戾气。
阳光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指节泛白,连带着发梢都在微微发抖。
你看得心口发紧,慢慢走过去,把食盒放在地上,轻声喊他。
秦安“哪吒。”
他像是没听见,依旧望着远处的碎石堆,侧脸绷得紧紧的,刚才那股狠劲还没散。
你又往前走了两步,从食盒里拿出用油纸包着的芝麻糖,递到他面前。
秦安“我娘做的,你尝尝?”
他这才转过头,眼睛里还有未褪的红,看见是你,愣了一下,随即别过脸,声音闷闷的。
哪吒“谁要吃你的东西。”
可他没走,也没打掉你手里的糖。你把油纸剥开,芝麻的香气飘出来,捏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秦安“昨天你送我回来,我还没谢你呢。”
他抿着嘴,没张嘴,却也没躲开。
你干脆把糖塞进他手里,指尖碰到他的掌心,烫得像刚发过脾气。
秦安“他们就是胡说八道。”
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
秦安“我娘说,心善的人,就算生得特别些,也不是妖怪。”
他握着那块糖,指腹摩挲着糖纸,忽然低低地骂了句。
哪吒“一群蠢货。”
声音里却没了刚才的火气,反倒有点像被戳破心事的委屈。
你从食盒里又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刚出炉的桂花糕
秦安“我找了你一早上,肚子都饿了,你陪我吃点吧。”
他没说话,却在你身边蹲了下来。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拿起那块芝麻糖,慢慢放进嘴里,甜香在空气里散开。
秦安“你跟殷夫人……”
你犹豫着开口。
哪吒“她不让我出来玩,说我会吓到别人。”
他嚼着糖,声音含混不清。
哪吒“我难道不想安安稳稳待着吗?可他们偏要惹我。”
你想起殷夫人每次看哪吒时,眼里又疼又怕的神色,心里忽然有点酸。
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炸毛的小猫。
秦安“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反倒让那些蠢货得意。”
他哼了一声,却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到你手里。
哪吒“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破房子前的空地上,两个身影并排蹲着,手里捏着糕点,嘴里含着糖。
远处的碎石堆还在阳光下泛着白,可此刻的风里,却混着芝麻和桂花的甜,把那些刺耳的“妖怪”声,都吹散了。
桂花糕的甜香还没散尽,就听见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夹杂着一阵呼噜噜的猪叫。
抬头一看,李靖正大步走来,铠甲上的铜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身后跟着骑着飞天猪的太乙真人,肥嘟嘟的脸上满是急色。
李靖“逆子!”
李靖看见哪吒,眉头拧成个疙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李靖“又在这里惹是生非!”
太乙真人驾着猪凑过来,摸了摸胡子打圆场。
太乙真人“李将军息怒,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
哪吒猛地站起来,梗着脖子瞪向李靖。
哪吒“是他们先骂我是妖怪的!”
李靖“闭嘴!”
李靖厉声打断他。
李靖“若不是你处处逞强,怎会惹来这些是非?回府!”
哪吒还想争辩,被李靖一把抓住胳膊。
那力道大得惊人,他挣扎了两下,竟没挣开,眼里瞬间涌上倔强的红。
路过你身边时,他飞快地看了你一眼,那眼神里有气,有委屈,还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太乙真人叹了口气,冲你摆了摆手,驾着猪跟了上去。
飞天猪路过时,还扭头看了你一眼,鼻子里哼出个响屁,带着股酒气。
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忽然觉得嘴里的甜味都淡了。
傍晚时分,去李府送衣裳的管家回来,脸色凝重地跟你爹娘回话,你在门外听得真切——李靖回去后发了大火,不仅把府里的结界范围缩了一半,几乎只圈着内院,还找了特制的锁链,把哪吒锁在了房间里,连窗都钉上了木板,说是没他的允许,一步也不准踏出房门。
“听说李将军气得摔了茶杯,殷夫人在一旁哭,太乙真人劝了半天也没用。”管家低声道,“小少爷在房里砸了东西,喊着要出去,闹了好一阵子呢。”
你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窗边看着月亮,心里闷闷的。
想起哪吒被李靖拽走时,紧抿的嘴角和泛红的眼角,想起他明明被锁着,却偏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就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明明怕得要命,还要龇着牙装作凶狠。
阿莲端来安神汤,见你对着月亮发呆,忍不住道:“小姐是在担心李府小少爷?其实将军也是为他好,怕他再出去惹事,毕竟……毕竟外面说他闲话的人多。”
你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布偶——是昨天编花环时,顺手用草绳编的小猪,粗糙得很,却有个圆滚滚的肚子,像极了太乙真人的飞天猪。
秦安“阿莲,”忽然开口,“你说,我能不能去李府看看他?”
阿莲面露难色:“将军刚下了令,怕是不让人见呢。”
你捏着那只草编小猪,指尖都攥得发白。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手上,忽然想起他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连月亮都看不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秦安“我就去看看,不说话也行。”
你望着窗外李府的方向,轻声道。
秦安“他一个人,该多闷啊。”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
你把草编小猪塞进袖袋,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他。
哪怕只是隔着门缝,给他递块糖也好。
天刚蒙蒙亮,你攥着袖袋里的草编小猪,悄悄拉开房门,脚刚迈出去,就见父亲背着手站在廊下,晨露打湿了他的袍角。
你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往回缩了缩脚,却被他看得正着。
秦秉义“要去李府?”
父亲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
你捏着袖袋里的小猪,指尖有点发凉,老实地点了点头
秦安“我想去看看哪吒……他被锁着,肯定不好受。”
父亲沉默了片刻,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添了几分柔和。
他缓步走过来,目光落在你紧张的脸上,忽然叹了口气。
秦秉义“那孩子是可怜,可他性子烈,你去了,怕是也劝不住。”
秦安“我不劝他,”
秦安急忙道,“就想给他送点东西,说几句话就回来。”
父亲看着你攥紧的袖袋,像是猜到了里面藏着什么,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秦秉义“去吧。”
你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秦秉义“但要记着,”
父亲伸手替你理了理衣襟。
秦秉义“凡事要有分寸。李靖将军正在气头上,别让他为难,也别让自己受委屈。”
你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晨露。
秦安“谢谢爹!”
刚要转身,又被父亲叫住。他从怀里摸出块玉佩,递给你。
秦秉义“拿着这个。李府的结界缩了,寻常人进不去,这是当年你娘跟殷夫人交好时,她送的信物,或许能让门房通融。”
玉佩温润,还带着父亲手心的温度。
你接过来攥在手里,忽然明白他早就在这儿等你了,怕是昨晚就猜到了你的心思。
秦秉义“快去快回。”
父亲挥了挥手,转身往书房走,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宽厚。
你捏着玉佩和袖袋里的草编小猪,脚步轻快地往李府去。
晨风吹拂着衣袂,心里又暖又亮——原来,那些藏在严厉底下的关心,从来都不曾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