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刚撞响最后一声，赵阳已经扛起书包蹿到教室后门，对着座位上的三人使劲挥手：“快点快点！琴房钥匙我借到了，我已经等不及大展身手了！”
陈默慢吞吞地把吉他背带套上肩膀，“急什么，”他瞥了眼赵阳，“就你那架子鼓水平，还大展身手呢，现在少吹牛，待会儿别被打脸了。”
“你懂个屁！”赵阳回嘴，眼睛却瞟向林知予——她正把一本旧钢琴谱塞进书包，封面边角都磨卷了毛。“知予别担心，咱主打的就是一个快乐！”
林知予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刚想说话，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季临渊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西，正站在旁边等她，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干净的手腕。“走吧，”他说，“第一次排练，只允许跑调三次。”
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老长，四个人踩着光斑往琴房走。赵阳在最前面开路，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陈默跟在后面，偶尔拨弄两下吉他弦，发出断断续续的旋律；林知予走在中间；季临渊走在最后，脚步很轻，却总能在她差点被台阶绊到时，不动声色地扶一把。
琴房在教学楼最顶层，木门上漆皮剥落，推开门时发出“吱呀”一声响，里面比想象中干净，靠窗摆着一架旧钢琴，琴键边缘有些泛黄，墙角堆着几个落灰的谱架。赵阳一进门就直奔角落的架子鼓，拿起鼓槌敲了个花，结果用力过猛，鼓皮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吓得窗外的小鸟扑棱棱飞了起来。
“消停点。”陈默把吉他往谱架上一靠，开始调弦，指尖划过琴弦，发出细碎的嗡鸣。
林知予在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松香扑面而来。她试着按了个和弦，琴音有点发闷，却奇异地让她想起小时候练琴的傍晚——奶奶总在客厅剥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琴音，漫过整个夏天。
“唱什么歌？”季临渊靠在窗边，夕阳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手里转着一支笔。
“要不就唱那首《追光者》？”赵阳提议，“上次学校广播放的时候，知予你不是跟着哼了吗？”
林知予一愣，她自己都忘了这事。
“可以。”季临渊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会弹吗？”
“我……我试试。”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琴谱，指尖落在琴键上时微微发颤。前奏响起的瞬间，她忽然慌了神——和弦转换比记忆里生涩得多，手指像不听使唤，错了好几个音。
“停。”陈默突然开口，“这里节奏不对，慢半拍。”
林知予的脸一下子热了，手指僵在琴键上。赵阳刚想打圆场，就听见季临渊说：“我唱慢点，你跟着我的拍子来。”
他走到钢琴旁，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他的声音确实像赵阳说的那样，像山涧的清泉，带着点凉意，却又裹着夕阳的温度。林知予盯着琴键，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调子走，手指渐渐放松下来，错音越来越少。
陈默的吉他慢慢加入，赵阳的鼓点起初还有些乱，敲着敲着竟也找到了节奏。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钢琴黑白的琴键上。
伴随着夕阳的落下终止，四个人都没说话。
林知予抬起头，正好对上季临渊看过来的目光。
“不错，”他说，“比我想象中好。”
“再练一遍？”季临渊问。
“练！”赵阳重新拿起鼓槌，“争取明天让班主任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从琴房的门口走来了一位女生，一头利落的马尾高高束起，随着步伐轻盈摆动，白皙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灵动有神杏仁眼，她看到林知予一行三人，愣了一下，内心疑惑道以前她来这个琴房的时候也没人啊，今天怎么有人了？
林知予一行三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女生，赵阳举着鼓槌的手顿在半空，陈默的吉他拨片还卡在弦上，林知予刚抬起的手腕悬在琴键上方。
门口的女生抱着一本乐谱，随即礼貌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好意思，打扰了！”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乐器，最后落在林知予身上，“我每周这个时间都来练小提琴，今天以为还是空的……”
林知予连忙站起身：“没关系！我们是临时来排练的，不知道这里有人固定用……”
“高一（7）班的？”女生突然认出了他们校服上的班徽，眼睛亮了亮，“我是隔壁（6）班的颜洛依。”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谱子，“本来想练首曲子，准备开学仪式的才艺表演呢。”
“才艺表演？”赵阳眼睛一转，立刻放下鼓槌凑过去，“巧了！我们也是！组了个乐队叫‘夏末’，正缺个小提琴手呢！你看……”
颜洛依被他逗笑了，歪头打量着他们：“乐队？听起来挺有意思。不过我拉小提琴十几年了，突然加进乐队……”她看向钢琴旁的林知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好像见过你，上次在图书馆，你是不是帮我捡过掉在地上的书？”
林知予点头：“是你！”
“那太巧了！”颜洛依笑得更弯了眼，“既然这么有缘，要不我试试？正好我的独奏有点单调，加个乐队说不定更出彩。”
陈默挑眉：“你会看五线谱？我们这歌有几个转调的地方……”
“试试就知道了。”颜洛依走到谱架旁，利落地把自己的乐谱放在一边，“你们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再来一段我听听。”
林知予重新坐下时，指尖比刚才更稳了些。季临渊的歌声响起时，颜洛依抱着小提琴站在窗边，夕阳的金边勾勒着她挺直的脊背，马尾辫随着身体轻轻晃动。当副歌响起时，她突然举起琴弓，一串清亮的旋律骤然加入，像溪流撞上了月光，瞬间让整个曲子变得鲜活起来。
赵阳的鼓点不自觉地加快了半拍，陈默的吉他弦音也跟着提了亮。林知予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耳边是交织的歌声、琴声和小提琴的吟唱，忽然觉得这个临时凑齐的乐队，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生出了奇妙的默契。
一曲结束，颜洛依放下琴弓，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怎么样？没拖后腿吧？”
“拖后腿？”赵阳夸张地张大嘴，“你这是给我们加了个火箭助推器！必须加入！”
颜洛依看向季临渊，他正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闻言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欢迎加入‘夏末’。”
林知予看着站在窗边的颜洛依，笑容干净得像刚洗过的天空。忽然觉得，这个夏末的乐队，好像比最初设想的，要热闹得多了。
“那明天还这个时间？”颜洛依拿起小提琴盒，“我带谱子过来记一下旋律。”
“一言为定！”赵阳已经开始收拾鼓槌，“今天就到这儿。”
五个人一起走出琴房时，傍晚的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沿着街道漫过来。颜洛依几步跑到林知予身边，马尾辫随着脚步甩动，发梢扫过林知予的胳膊，像只轻快的小松鼠。
“你钢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的啊？”颜洛依侧过头问，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玻璃珠，“刚才那段solo，指尖落下去的时候特别稳，不像搁了很久的样子。”
林知予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学三年级开始的，后来升初中就停了……”她顿了顿，抬头看颜洛依，“你拉小提琴十几年，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是真的，”颜洛依笑起来，“小时候被我妈逼着每天练够两小时，偷偷把乐谱折成纸飞机扔出窗外，结果被她抓着揍了手心。”她晃了晃手腕，像是在模仿当时的委屈，“但后来听到自己拉出完整的曲子，又觉得值了。”
林知予忍不住笑了：“我也是，以前总嫌练琴枯燥，现在重新碰琴键，倒觉得……挺踏实的。”
“那是因为喜欢啊。”颜洛依忽然凑近，声音压低了些，“我刚才听你弹到副歌，指尖好像在琴键上跳，一看就不是应付了事的。”
林知予的脸颊有点热，刚想说话，身后传来赵阳和陈默的吵嚷声。“我说了刚才那段鼓点要重一点！”赵阳的声音隔着几步路飘过来，“你那吉他软绵绵的，像没吃饭！”
“你懂个屁的轻重，”陈默回怼，“这歌要的是夏末的劲儿，不是你打架子鼓的蛮力。”
季临渊走在最后，手里拎着林知予落在琴房的水杯，闻言慢悠悠地插了句：“赵阳刚才敲错三个节拍，还好颜洛依的小提琴盖过去了。”
赵阳立刻炸毛：“季临渊你别造谣！我那是……那是故意变奏！”
颜洛依和林知予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笑声混着自行车的铃铛声，在傍晚的街道上荡开，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几只小鸟。
“对了，”颜洛依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林知予面前，“练琴的时候容易口干，这个给你。”
薄荷的清凉混着淡淡的甜香漫过来，林知予接过来含在嘴里，舌尖瞬间泛起凉意。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橘子味硬糖，“这个给你，我喜欢橘子味的。”
颜洛依眼睛一亮，接过去剥开：“我也喜欢！上次去超市，货架上最后一包被我抢着买了。”
两人并排走着，脚步渐渐合拍。颜洛依说起她小提琴老师总爱揪她的马尾辫，说“拉琴要抬头，跟骄傲的小孔雀似的”；林知予也慢慢开口，讲自己小时候把钢琴谱上的音符涂成彩色，被奶奶发现后罚抄了三遍《致爱丽丝》。
前面的赵阳还在跟陈默争执着“到底是谁拖了后腿”，季临渊偶尔应一声，声音不高，却总能精准戳中赵阳的痛处。夕阳的光斜斜地打过来，把五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人行道上交叠又分开。
快到岔路口时，颜洛依停下脚步，指了指左边的巷子：“我家从这儿拐，大家明天琴房见呀。”
“哎哎等一下！”赵阳突然蹦到路中间，张开胳膊拦住正要往巷子拐的颜洛依，校服袖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张开翅膀的大鹅。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还沾着点食堂的油渍，“都加个联系方式啊！建个群，练琴时间、改谱子啥的，群里说多方便！”
陈默刚要往右边的巷子拐，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能有什么正经事？无非是想半夜发你那破鼓点录音。”嘴上吐槽，手却已经摸向了校服口袋。
“那叫艺术交流！”赵阳点开微信二维码，往林知予面前凑，“知予你先扫我，我来建群！”
林知予无奈地掏出手机，扫码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群名叫什么？”
“就叫‘夏末乐队冲鸭’！”赵阳脱口而出，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俗爆了。”陈默已经扫上了赵阳的码，头也不抬地说，“叫‘别让赵阳拖后腿’更合适。”
“陈默你是不是找打！”赵阳作势要揍他，手机却被颜洛依轻轻碰了下——她正举着手机，二维码页面有点暗，“我这网好像不太好，扫不上……”
“我看看。”赵阳凑近一步，伸手帮她调亮了屏幕亮度，“好了，再试试。”
颜洛依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终于扫成功，抬头时眼里带着点笑意：“谢谢。”
林知予站在旁边，看着赵阳手忙脚乱地建群，群名果然被他改成了“夏末乐队冲鸭”，刚发出去就被陈默怼了句“退群了”，季临渊紧跟着发了个“。”，颜洛依发了个小提琴的表情，林知予犹豫了一下，发了个钢琴的表情。
“完美！”赵阳举着手机晃了晃，屏幕光照得他眼睛发亮，“以后练琴迟到的，群里发红包！谁忘带谱子，群里喊一声！对了，知予你钢琴谱记得发我一份，我打印出来贴鼓上看！”
“你贴鼓上能看清才怪。”陈默已经退到巷口，背着吉他琴箱朝他们挥手，“走了，明天琴房见。”
“哎，你等等我啊！”赵阳赶忙追上去。
“明天见！”林知予和颜洛依一起开口道。
颜洛依也站到了自己家的巷子口，路灯在她身后亮起来，把小提琴盒的影子投在地上。“我也回去啦，”她晃了晃手机，“群里聊。”说完转身跑进巷子，马尾辫在灯光里甩了个漂亮的弧度，像个跳跃的音符。
剩下林知予和季临渊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近。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群里赵阳发的“明天谁带汽水？我要橘子味的”。
林知予盯着手机屏幕上“橘子味”三个字，指尖刚要敲出“我可以带”，就听见季临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走吧，我都要饿死了，我妈现在肯定做好晚饭了。”
林知予抬头笑了笑，“好。”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淌过季临渊家的防盗门时，门“咔嗒”一声从里面拉开。季临渊妈妈系着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快进来快进来，刚炒好的可乐鸡翅，爸爸还没下班哈！你们俩先吃着，他应该快了。”
客厅飘着饭菜香，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可乐鸡翅的焦糖色泛着油光，番茄蛋花汤的热气在玻璃碗上凝成细珠。
“今天在琴房可热闹了，”季临渊扒着米饭，给林知予夹了块鸡翅，“赵阳打鼓差点把琴房的灯泡震下来，陈默嘴上嫌弃，其实偷偷改了三段和弦，还有颜洛依……”他看向林知予，眼里带着笑，“她小提琴一拉，感觉整个曲子都活了。”
“那正好，”季临渊妈妈端着汤过来，往她碗里舀了一勺，“你们几个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纱窗落在桌角，季临渊还在讲赵阳中午吃饭的时候怎么跟陈默抢糖醋排骨，林知予听着听着，嘴角慢慢扬起——这是她被赶出家门后，第一次觉得嘴里的饭菜是暖的，身边的声音是软的。
突然，“砰砰砰”的敲门声炸响，急促得像在砸门。
林知予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季临渊妈妈愣了愣，刚要起身，林知予已经僵在椅子上，脸色白得像纸。她认得这个敲门声，开学前一天凌晨，父母就是这样砸着出租屋的门，把她的行李扔到楼道，骂她“不知好歹”“败坏门风”。
这两天，她住在季临渊家，手机里从未亮起过家里的号码。
“谁啊这是？”季临渊起身去开门，手刚碰到门把，外面就传来尖利的女声：“林知予！你给我出来！”
是她妈妈。
林知予浑身发抖，想往桌底缩，可门已经被拉开。她妈妈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见她时眼睛红得像要冒火，根本没看季临渊和他妈妈，伸手就攥住林知予的胳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你还知道躲在别人家里！”她妈妈的声音劈了叉，拽着林知予就往门外拖，“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阿姨您别这样……”季临渊伸手去拦，被她妈妈狠狠甩开：“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林知予的胳膊被拽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她知道反抗只会更糟——上次被赶出来，就是因为她辩解了一句“我没做错”，换来的是更重的巴掌。
季临渊妈妈追出来时，林知予已经被拖到了楼梯口。她妈妈的骂声撞在楼道里，回声刺耳：“让你不听话！让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我打死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巴掌落在背上时，林知予踉跄了一下，怀里的琴谱掉在地上，被她妈妈一脚踩在上面：“还学这些没用的！我看你是疯了！”
楼道里的灯随着拖拽的脚步声亮了又灭，林知予的呜咽声混着打骂声，像被揉碎的纸，飘在昏暗的楼梯间。季临渊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本被踩出脚印的琴谱，上面“夏末”两个字被污渍晕开，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季临渊妈妈的手还攥着儿子的胳膊，指尖却因为气而微微发颤。她往楼梯口望了眼，林知予被拖拽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那声压抑的呜咽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不行，这哪行！”她猛地松开季临渊，围裙带子都被扯得歪了，“知予这孩子，多懂事啊！怎么能这么被糟践？”
话音未落，她已经噔噔噔往楼上冲，布拖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响。季临渊紧随其后，手里那本染了污渍的琴谱被他按在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刚跑到三楼平台，就看见林知予被她妈妈按在墙上，胳膊反剪着，脸颊通红，嘴角还挂着没擦掉的泪。她妈妈手里不知从哪儿摸出根晾衣绳，正扬手要抽下去——
“住手！”季临渊妈妈的声音炸响在楼道里。
林知予妈妈的动作顿住，回头时眼里还冒着凶光：“你谁啊？少管闲事！”
“我是季临渊的妈妈，”季临渊妈妈快步上前，一把将林知予拉到自己身后，个子不算高，却像堵墙似的护着她，“这孩子近两天在我家住，乖巧得很，你凭什么这么打她？”
林知予缩在季临渊妈妈身后，肩膀抖得厉害，眼泪掉在对方的围裙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季临渊赶上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问：“疼吗？”
林知予咬着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我教训我女儿，轮得到你说话？”林知予妈妈还在撒泼，手里的晾衣绳甩得啪啪响，“她不听话，跑出去鬼混，我打她是应该的！”
“应该？”季临渊妈妈气笑了，指着林知予手里被扯破的衣服袖口，“有你这么当妈的？把孩子赶出家门半个月不管不问，见了面就又打又骂？知予刚才还跟我说，想好好练琴参加开学仪式，她哪里鬼混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季临渊抬手跺了下脚，暖黄的光重新亮起，照见林知予妈妈瞬间僵住的脸。她大概没料到，这家人竟然知道女儿被赶出去的事。
“你……”她张了张嘴，气焰矮了半截，却还是嘴硬，“那也是她活该！”
“活该不活该，也轮不到你这么动手。”季临渊妈妈把林知予往季临渊身边推了推，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沉下来，“今天这孩子，我得留下。有什么事，明天你冷静了，或者叫上她爸，咱们好好说。要是再动手，我现在就报警。”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确实停在拨号界面。
林知予妈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看季临渊妈妈坚定的眼神，又看看缩在季临渊身后、眼圈通红却不再发抖的女儿，手里的晾衣绳“啪嗒”掉在地上。
“行，行！”她撂下句狠话，“林知予，你有种就别回家！”说完转身噔噔噔跑下楼，脚步声又急又重，像在跟谁置气。
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灯泡的电流声嗡嗡响。
季临渊妈妈松了口气，转身拉过林知予的手，手心全是汗。“好孩子，别怕了。”她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声音放得软软的，“跟阿姨上去，饭还热着呢，鸡翅再不吃就凉透了。”
林知予望着季临渊妈妈围裙上那片湿痕，又看了看身边季临渊——他手里还攥着那本琴谱，正用指腹轻轻蹭掉上面的污渍，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眼泪突然又涌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疼，是喉咙里堵着的那些委屈，终于有了个出口。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阿姨，谢谢季临渊。”
季临渊抬头看她，路灯的光从楼梯窗透进来，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揉了星光。“走吧，”他说，“鸡翅真的要凉了。”
上楼的脚步慢了许多，季临渊妈妈走在前面，像在驱散刚才的阴霾。林知予走在中间，手腕被季临渊轻轻扶着，他的指尖带着点温度，稳稳的，让她忽然觉得，这个夏末的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客厅的灯重新亮起时，可乐鸡翅的甜香漫过来。季临渊妈妈把重新热好的鸡翅往她碗里堆：“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练琴。”
林知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翅，咬下去时，甜津津的酱汁混着眼泪，却奇异地尝出了点暖烘烘的味道。
窗外的月光落在桌角，季临渊正低头给她盛汤，侧脸在灯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想，也许“夏末”不只是乐队的名字，还是在这个快要结束的夏天里，突然闯进她生命里的光——是鸡翅的甜，是被护住的暖，是有人站在她身边，说“别怕”。
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传来时，客厅里的台灯刚换了盏暖光灯泡。季爸爸推门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了半截，眼角带着熬夜的红血丝，他又加班了。
季妈妈连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声音放轻了些，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季爸爸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着……“孩子吓坏了吧？”他走到季妈妈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加班后的沙哑，季妈妈往他手里塞了杯温水：“刚缓过来点，后背被打红了，我让临渊拿了药膏过去。”她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季爸爸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眉头微蹙。他在单位做调解工作，见多了家庭矛盾，可像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下狠手的，还是少见。
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时，林知予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季临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白色药盒，指尖还捏着支棉签。“我妈说你背上可能有淤青，”他把药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时里面是支活血化瘀的药膏，“我帮你涂？”
林知予往后缩了缩，脸颊发烫：“我、我自己来就行。”
“后背不好涂。”季临渊没坚持，把棉签递过去，自己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她攥着棉签的手上——指节还有点红，是刚才被拽的。“还疼吗？”
“不疼了。”林知予低头拧开药管，药膏的清凉气息漫开来，“谢谢你们。”
“不用谢。”季临渊看着她小心翼翼往棉签上挤药膏，忽然说，“我爸妈说明天去你家问问，了解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至少……让你能安心住到放假。”
林知予的动作顿住，药膏在棉签上凝成一小团。她抬头时，正好对上季临渊的目光，他眼里没有同情，只有认真，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憋了太久的东西，终于找到了缝隙往外涌。
“哭什么，”季临渊递过纸巾，声音放软了。
林知予擦掉眼泪，低着头涂药膏，后背确实有些地方一碰就疼，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客房的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一小块，落在季临渊的手背上，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叮——”
是微信消息提示音。季临渊点开看了眼，忽然笑了：“赵阳在群里发癫。”
林知予也拿出手机，群里赵阳发了段语音，点开是他敲着桌子打节奏的声音，背景里还有陈默的吐槽：“赵阳你半夜扰民！”后面跟着颜洛依发的一个揉眼睛的表情，配文：“明天几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