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德被押走后,船厂南组的女工们悄悄聚在廊下,低声议论着方才那一幕。
有人拍着胸口说:旁观者“我亲眼见那胭脂水里浮出字来,跟鬼画符似的,可又清清楚楚是王伯的笔迹!
另一人压低嗓音:NPC“听说中郎将大人当场认出那是‘隐色墨’,还说……是钦天监的秘术。”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文书房那扇半开的窗。苏九鸾正低头整理一摞泛黄卷宗,背影单薄,却坐得极稳。
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礁石后听命于人的采珠女。
萧景和那一句“本将的文书”,虽轻描淡写,却刀劈乱麻,斩断了赵五德多年来对南组工人的钳制。
如今她仍穿粗布衣裙,腰间却挂着一枚禁军文书铜牌,出入各房档库再无人阻拦。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案上堆叠的,是工部近三十年来所有与“东海禁区”相关的海难卷宗。
每一份都盖着朱红大印:NPC“天意难违,禁海勿议。”
字迹冰冷,都在宣告,凡人不可问海。
苏九鸾指尖拂过一页页记录,忽而一顿。
所有事故,竟都集中于“月蚀三日”前后。
沉船时间加方位,残骸漂流轨迹……
她心头猛地一跳,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星图海经》残页对照。
书中一页绘有“天倾九道”星位图,标注着北斗偏移与潮汐共振之理。
她将卷宗中标注的沉船点逐一标出,再叠合星图推演
竟惊人吻合!
她微微发颤。
这不是什么海妖作祟,龙王震怒,而是星象运转引发的洋流共振!
每逢月蚀,地气牵引,海底暗涌翻腾,寻常船只一旦误入特定航道,便会如落叶般被卷入深渊。
而这些“禁区”航线,本可通过星位测算提前规避,若非有人刻意隐瞒,便是钦天监当年已知真相却未能公之于众。
苏九鸾“父亲....你是不是早就看破了这一切?”
她攥紧了袖中那枚玉佩,那是父亲塞给她的唯一信物。
更深露重时,一声轻叩打破寂静。
NPC“苏文书,中郎将召你去观星台。”
来的是萧景和的亲卫,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
苏九鸾披上外衣,随人穿过幽深宫道。
观星台早已荒废多年,石阶长满青苔,铜制浑仪歪斜倾颓,唯有穹顶之上,星河如练,横贯天幕。
萧景和立于残破星图前,玄袍猎猎,侧影冷峻。
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道:萧景和“若有一船,欲穿禁区,需知风,潮,星,礁四势,你可解?”
苏九鸾站在原地,望着那幅残损的星象图,心中波澜起伏。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石案前,拾起一根炭条,在石板上缓缓画下四道交错线条。
风势以季风带为轴,潮汐依月相推算,星位按“太初历”定朔法校准,暗礁则参考《海经》所载“九渊列屿”分布。
四线叠加,推演出一条蜿蜒却稳定的航道,避开共振带,借北流顺行,直指禁区核心之外的“云槎湾”。
萧景和走近,目光落在石板上,瞳孔微缩。
这图法,非民间所能有。
它融合了钦天监秘传星算,工部水文图志,乃至远洋老舵手口耳相传的“活路经”,竟被一个采珠女信手拈来,毫无滞涩。
萧景和“此图,何人所授?”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欺瞒的压迫。
苏九鸾垂首,指尖轻颤:苏九鸾“渔村老船婆教的。”
萧景和“哦?”
萧景和轻笑一声,踱步至她身侧,语气玩味,
萧景和“那老船婆可懂‘太初历’定朔法?能算出今年冬至日影长短差三厘?还是……她也读过《星图海经》?”
她沉默。
他也不再逼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绢本,缓缓铺开,雪白无字,洁净如初。
萧景和“从明日始,你不必抄图。”
他看着她,眸光如星火灼燃,
萧景和“我要你画新图。真正的海图。”
苏九鸾心头一震。
真正的海图,不是誊抄旧档,不是粉饰太平,而是亲手绘制一条通往真相的航路。
萧景和凝视她片刻,忽而压低声音:萧景和“若成,我助你查二十年前那艘祭天船的下落。”
她指尖骤然一颤,几乎握不住炭条。
苏九鸾“那艘船……是父亲最后登上的船。”
月光洒落,映在她眼中,像一片深海被风掀起涟漪。
她缓缓抬头,望向萧景和。
那人依旧笑意浅淡,眼神却清明如镜,似早已看穿她所有伪装。
她没有应答,只是轻轻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观星台,石阶幽长,夜色沉沉。
远处宫灯摇曳,如同海上的孤舟。
回廊转角,忽有一道人影闪出。
是阿菱,南组最年轻的女工,平日总爱帮她打水送饭。
此刻她脸色发白,塞给苏九鸾一块褪色的旧布,声音发抖:NPC“九娘.....我....我今夜去赵五德屋里偷听账册,听见两个差役说话”
苏九鸾接过布,未及细看。
阿菱急道:NPC“他们说,工部郎中派人去渔村了,要查你的底细!”
夜风忽止。
苏九鸾站在廊下,手中布片微凉,抬头望向窗外那轮清冷月色,久久不语。
夜风割过回廊转角,阿菱的身影已隐入暗处,只留下那块旧布在苏九鸾掌心。
她转身快步回房,脚步轻却坚定。
门一合,便从发髻深处取出一片泛黄残页,《星图海经》真本,昨夜才敢取出。
它一直藏在她最隐秘的发髻中,以油纸裹,胭脂封,避光避潮,连呼吸都怕惊扰了这二十年未见天日的秘密。
此刻,她终于敢摊开。
羊皮中央一行朱砂小楷赫然清晰:苏怀瑾胭脂混辰砂,可绘夜光海图,星辉映照则显隐航路。
字迹苍劲,是父亲苏怀瑾亲笔无疑。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指尖微颤,不是惧,而是燃。
原来如此,难怪那夜她用胭脂水 解出王伯笔迹时,萧景和眼神骤变。
他认得这法子。
而她,竟真是凭着本能,复现了钦天监失传的秘术。
唇角一勾,她终于展露入城以来第一抹冷笑。
不是怯懦采珠女的讨好弧度,而是猎手看见陷阱开启时的锋利笑意。
工部郎中派人去渔村?
苏九鸾“好啊。”
那就让他们查,查一个“死人之女”如何通晓星算海图。查一个渔村孤女,为何能画出连灵台郎都不敢碰的航道。
她不怕查,只怕他们不来。
只要他们动了,她就能顺藤摸瓜,反溯当年祭天船出海的密档。
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道奏疏,钦天监内部的星象异报,甚至皇家对东海禁区的真实态度。
这些,才是她真正要撕开的口子。
窗外忽有风动。
她迅速将残页藏回发髻,顺手把阿菱给的旧布摊在灯下细看。布纹粗劣,背面却用炭笔潦草记着几个地名:“石浦,月岙,三礁嘴”,还有一行小字:“郎中密使,带图寻人,问‘九岁女童是否尚在’。”
她瞳孔一缩。
九岁……正是她被渔村收养的年纪。
他们不只是查她身份,是冲着“钦天监遗孤”来的。
有人知道她还活着,甚至知道她可能与《星图海经》有关。
就在此时,远处高台之上,一点灯火忽明。
是观星台。
那荒废多年的石台,今夜竟亮起一盏孤灯,悬于铜浑仪之侧,如星坠人间。
灯下,一道玄袍身影负手而立,正是萧景和。
他并未入内,而是朝天而望,片刻后,低声道:萧景和“备船。”
亲卫低声应诺。
萧景和“修‘观星台夜话’的舟。”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萧景和“我要让全城百姓,亲眼看看”
风卷起他半句低语,下一瞬,清晰落下:
萧景和“谁说女子不能观天测海。”
话音落时,灯影微晃,映出他眼底灼灼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