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卷起藏图阁檐角铜铃轻响。
苏九鸾蜷在青瓦屋檐下,发丝散乱,指尖死死抠着那页残图的边角。
她记得梦里那句低语——“天枢偏南三度,荧惑入井”,原以为是幼年记忆错乱,可此刻,《海道异闻录》上残缺的星位图与这八字严丝合缝。
更诡异的是,就在她凝视图卷的刹那,一道银光自天外划破夜幕,如剑劈开浓云,直坠东海深处。
那轨迹,竟与图中标记的“星坠湾”方位重叠。
她心头轰然炸开。
《星图海经》中那段沉睡多年、从未读懂的文字骤然浮现:旁白“星引海道,唯血亲可感。”
原来不是传说。是感应。是血脉里的星图,在回应天象。
可她还没来得及拓印,藏图阁守卫便察觉异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低语:NPC“周主事说了,今夜但凡有人擅入图阁,一律扣押审问。”
她咬牙,翻墙而出,一路躲过巡夜更夫,最终躲进后巷深处的屋檐下。
寒露浸透单衣,她却浑然不觉,只一遍遍默诵那几颗星名——天枢、天璇、玉衡……
脚步声再度响起。
她猛地警觉,抬眼,却见萧景和缓步而来,玄甲未解,肩头还沾着夜雾湿痕。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件墨色披风递来,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萧景和“夜露伤神,钦天监的丫头,不该怕星星。”
苏九鸾浑身一僵。
是她刚才那一瞬的失态已被盯上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手仍死死攥着残图,指节泛白。
萧景和却没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她,眸光深如海渊。
片刻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青铜质地,边缘磨损,中央刻着一幅“北斗绕海图”,七星连珠,环绕一片波涛。
苏九鸾呼吸一滞。
她猛地摸向颈间玉坠——那枚自幼佩戴、从未离身的旧玉,背面正是同样的“北斗绕海图”篆刻。
她一直以为是母亲遗物,如今才知,竟与这铜牌同源同纹。
萧景和“二十年前那个雨夜,”
萧景和声音低沉,像从记忆深处打捞而出,
萧景和“我也在海岸守望。那艘祭天船离港时,你父亲亲手将这块牌塞进我手里,说——”
他顿了顿,目光如钉,一字一句,萧景和“‘若星坠,便交给她’。”
风骤停。
檐下铜铃不再响,连远处海潮都似退了三尺。
苏九鸾脑中轰鸣不绝。
她怔怔望着那枚铜牌,又抬头看他——那个整日玩世不恭、醉酒调笑的禁军中郎将,竟曾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亲眼目送父亲出海?
竟默默守了二十年……
她忽然明白,他那些看似轻浮的举动,全是有意为之的掩护。
他调戏她,是为了让她以“文书”身份进入船厂。他送胭脂,是为了让她留下可追踪的标记。
他纵容她搅乱工部规矩,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她能破开那层被封锁二十年的海图真相。
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借他之力查案。
可原来,他也在等她归来。
苏九鸾“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萧景和没答,只是将铜牌轻轻压入她掌心。
青铜微凉,却像燃起一道火线,顺着血脉直烧进心口。
萧景和“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看着她,眼神如星夜般清明,又似深渊般难测,
萧景和“交图保命,或……用它点火。”
夜风未歇,观星台上的铜晷指针缓缓划过子时三刻,天地间被一层薄纱笼罩,星河如练,低垂于东海之滨。
苏九鸾立于青铜星盘中央,指尖沾着胭脂与辰砂调成的秘料,一笔一划勾勒出“星坠湾”的预测轨迹。
那红痕蜿蜒如血,竟与天穹某处隐现的星芒遥相呼应。
她闭眼,脑中《星图海经·卷三》轰然展开——不再是晦涩难解的古文,而是化作一道道光流,顺着血脉奔涌而下。
那些曾让她彻夜难眠的星位、潮汐、海流偏角,此刻如琴弦齐鸣,共振成音。
她猛然睁眼,眸中似有银河倾落:苏九鸾“不是航道,是坐标!七星连珠之时,荧惑入井之刻,星位投影正对海底山脊群!潮涌在此折射分岔,形成瞬息‘活路’——父亲不是迷航,他是用星象标出了禁区里的生门!”
话音未落,天边忽又掠过一道微光,虽不及昨夜那般撕裂苍穹,却精准落入她所绘轨迹的中心点。
星与图合,天人共证。
萧景和站在三步之外,玄甲未卸,却已悄然卸下所有轻佻面具。
他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星河,喉头微动,低语如祷:
萧景和“你父亲没死……他只是,走进了星里。”
这一瞬,他不再是谁家浪荡公子,而是那个曾在暴雨海岸接过铜牌的少年。
二十年来,他藏锋于酒色,敛志于笑谈,只为等一个能读懂星图的人归来。
如今她站在星盘之上,发丝飞扬,眼若晨星,竟与当年那个撑伞送船出海的监正身影重叠。
而在观星台外的暗巷,春桃蹲在沙地上,手中攥着半枚碎贝,正带着阿菱等一众船厂女工默念新编的“星引谣”:“天枢落海眼,玉衡照归船;若问苏家女,星火引千帆……”
她们不懂星象,却信她。
她们不信权贵流言,只信那个曾为她们改图纸、护工钱、挡鞭子的“九姐”。
风未止,火已燎原。
藏图阁内,周文渊猛地合上密报,脸色铁青。
他本命人散播“妖女惑星、招灾引祸”的流言,欲借百姓之口将苏九鸾逐出船厂,可如今非但未奏效,反见观星台外竟有女工聚众诵谣,连禁军巡防都换了萧景和亲信——
那贱民采珠女不仅未倒,竟还登上了向来禁女入内的星盘台!
他攥紧茶盏,指节发白,眼中戾气翻涌。
流言不行,便只能动刑。
他提笔蘸墨,落纸如刀:周文渊“查得禁军文书苏氏,夤夜擅登观星台,私测星象,勾连外海,形迹可疑……请即刻签发拘押令,以正纲纪。”
笔锋一顿,他抬眸望向窗外——那片漆黑天幕上,一颗孤星正悄然亮起,似在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