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进工部账房。
春桃带着十几个女工堵在门前,手里的工牌拍得案桌响。
NPC“我们干了整月的活,凭什么不发钱?”
账房小吏缩在屏风后,只露半张脸,冷笑道:小人物“上头有令,凡与禁军文书苏九鸾往来密切者,薪资暂扣,待查清‘私通外海’之罪后再议。”
“放屁!”春桃怒极,一把掀了砚台,
NPC“她昨夜还替你们核对三艘船的龙骨倾角,省下二十根金丝楠!现在倒咬一口说她通敌?你们工部养的不是匠人,是狗鼻子么!”
众人哄然应和。
可话音未落,两名巡防都尉已持棍而至,铁靴踏地如雷:“再闹,全送浣衣局做苦役!谁也别想囫囵出来!”
人群一滞。
浣衣局,那是专罚宫婢奴妇的地方,进去的女子十有八九毁了手,再无翻身之日。
有人悄悄退后,有人低头咬唇。
春桃站在最前,指甲掐入掌心,却仍挺直脊背。
就在这僵持之际,阿菱悄然退下,身影融进暮色。
她没回工棚,而是绕到后巷一处破旧绣坊。
门一关,她颤抖着解开裙边——那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靛蓝布裙,针脚细密,颜色朴素。
可当她指尖抚过第三朵花蕊时,动作一顿。
一根线,两根线……丝线层层剥离,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珠语暗纹——那是苏九鸾昨夜借“改衣不合身”之名亲手缝入的星引坐标。
每一颗南珠的位置,对应一颗星位。每一道金线走向,标记一股洋流。就连花瓣的弧度,都是潮汐偏角的投影。
阿菱闭眼默诵,脑中竟浮现出一幅完整的星图。
她忽然笑了,眼底燃起火光。
原来九姐早有准备。她不是在改衣,是在传图。
而她们这些被踩进泥里的女人,早被她悄悄织进了天网。
这套星引情报路子,已悄然成局。
与此同时,禁军驻地偏院,烛火未熄。
苏九鸾卧于榻上,外人皆道她染了风寒,闭门不出。
可夜半三更,她已悄然起身,披上黑袍,借萧景和安排的暗道直登观星台。
风拂面如刃,她立于星盘中央,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古籍
旁白《钦天监旧档·星变录》。
这是萧景和冒死从内库调出的禁书,记载二十年来每一次“星坠异象”的时间,天象异动。
她一页页翻看,指尖停在“荧惑守心”那一栏。
苏九鸾“每岁五月十七,荧惑入井,星坠湾必现微光……”她低声念着,忽然瞳孔一缩,“不是偶然,是周期!就像潮有信,星亦有约。”
她猛地合上书卷,望向东海方向。
七日后,正是“荧惑守心”之日。
若她推演无误,届时海底山脊群将因星力短暂显形,那条父亲标注的“生门”,将再度开启。
可她没有时间了。
周文渊的拘押令已递入刑部,只待批红。
更糟的是,她安插在工部的耳目传来消息:所有女工薪资冻结,凡与她有关联者,皆被列册备案。
“这在切断我的根。”
苏九鸾冷笑,却无惧色。她早知这一战避无可避。
她提笔蘸墨,在一方素绢上写下四句口诀:
星落南溟口,贝排北斗斗。
潮打龙骨响,人在天上走。
字字藏玄机——“贝排”指珠语,“北斗”暗喻星位,“龙骨响”是船体受潮应力之声,“人在天上走”,则是星象导航之极境。
她将绢帕交给春桃,只说:“教姐妹们当渔歌唱,越疯越好。”
又召来阿菱,取出十二幅花边绣样,每幅看似寻常:莲花、海燕、浪纹、云钩……
实则拆开便是“星引九变图”的一部分。
苏九鸾“一人一图,夜里悄悄拼。谁问起,就说新潮绣样,要卖给绣坊换钱。”
阿菱重重点头,眼中有光:NPC“九姐,咱们这回,是要把天机,绣进裙子里?”
“不。”苏九鸾轻笑,眸光如刃,苏九鸾“是要让那些高坐庙堂的人,睁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掌舵人。”
三日后,工部船厂竟起怪象。
女工们一边赶工,一边哼起新调渔歌,歌声清越,词却诡异:
旁白“星落南溟口,贝排北斗斗……”
周文渊闻报大怒,亲自派心腹乔装成杂役混入监听。
可他万万没想到,春桃早设了局。
那日午后,他当众摔了竹篮,怒喝:周文渊“谁再唱这乱七八糟的,耽误工期,我撕了她的嘴!”
众女噤声低头。
可到了晚间修补船帆时,春桃却用红、蓝、黑三色丝线,在帆角绣出一组古怪纹样。
“这红线是北涌,蓝点是星位,黑边是死流。”
她低声对身旁姐妹说,“九姐说了,记不住口诀,就记颜色。”
监视者躲在梁上,听得满头雾水,只记下“绣花配色”回报。
周文渊听罢,拍案而起:周文渊“一群蠢货!她们在传图!那是星图!不是绣娘闲话!”
他双目赤红,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孤女,而是一张由渔女、绣娘、船工之女织成的情报天网。
她们不识字,却会绣。
不懂经义,却信彼此。
被踩进泥里,却把星火缝进了衣角。
周文渊“好啊……苏九鸾。”他咬牙切齿,“你以为借女人的针线,就能改写天命?”
他提笔疾书,密令亲信:周文渊“即刻调禁军外围封锁船厂,明日辰时,拘押苏氏,不得走脱。”
可他没看见——
就在他合上卷宗的刹那,天边一颗孤星忽明忽暗,像一只冷眼,俯视人间权谋。
而在祭天号尚未封舱的底舱深处
一道纤影悄然滑入,手中紧握鱼骨削成的笔,身旁小罐里,夜光藻粉泛着幽蓝微光。
她蹲下身,指尖轻抚船底木纹。
苏九鸾“父亲,”她低语,“这一次,我们不逃,不藏,不求谁恩准。”
苏九鸾“我们,自己点灯。”
夜色如墨,祭天号底舱幽深似渊,几缕海风从未封严的龙骨缝隙间渗入,吹得悬在梁上的灯笼微微晃。
苏九鸾蹲在木板上,指尖划过,鱼骨笔轻点,蘸着夜光藻粉,在暗处勾勒出一道流转微光的星轨。
她呼吸放轻,脑中《星图海经》的经文忽如潮涌,字句翻腾,竟与眼前所绘轨迹一一吻合。
可在她快完成“荧惑入井”主图时,心头猛地一震——
经文中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朱批小楷,笔迹苍劲熟悉,正是父亲苏怀瑾的手书:
父亲“星引非一途,需双心共鸣。”
她指尖一颤
“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那这星引海道……
“需要两人同时在不同方位观测星位,彼此呼应,才能激活真正的坐标?”
她猛然抬头,望向舱顶。
原来父亲当年,并非孤身赴死。
他是等一个人,一个能读懂他留下的星语、敢踏入禁区的人。
而如今,这个人,是她。
可那“双心”中的另一人……
“是谁?”
她闭眼回想过往——是萧景和,那个总在她勘测星象时悄然出现,手持铜牌立于观星台下的男人。
他不懂星象,却总在关键时刻递来她所需的一切。
他嘴上说着“本将只是图你那点造船本事”,可眼神却每每在她提及父亲时,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震动。
来不及细想。
她迅速提笔,在一方薄绢上疾书密信
末了,将绢卷成细条,塞入早已准备好的空鱼鳔中。
那是阿菱教她的法子,鱼鳔遇湿不烂,入水不沉,每日鲜鱼篓经巡防检查时,从无人留意。
她将鱼鳔交到阿菱手中时,只说一句:“明日午时前,必须到他手上。”
阿菱点头,裙襕轻摆,身影消失在舱口暗影里。
而此时,禁军值房内,萧景和正倚案假寐。
外头锣鼓喧天,是他亲自下令“火情演练”,借烟雾与混乱掩护苏九鸾转移。
禁军上下皆以为中郎将疯了,大半夜折腾全营跑水,可没人敢问。
直到亲卫低声来报:“苏姑娘已入祭天号,底舱藏妥。”
他才缓缓睁眼,眸中再无半分轻佻,唯余沉如深海的清醒。
他从案底暗格取出一封泛黄信笺
信上只一行字,墨色沉厚:
苏怀瑾“景和吾侄,若见星引,勿问生死,只随她去。”
落款无名,但那笔意,他认得——是二十年前,随父亲一同镇守海防。却在“星坠湾”一夜失踪的钦天监监正,苏怀瑾。
他看着怀中那枚铜牌,牌面刻着“天驷守辰,四野归心”八字,乃是幼时叔父所赠。
原来这是钥匙。
窗外,潮声低回,夹杂着远处女工们断续哼唱的渔歌:“星落南溟口,贝排北斗斗……”
歌声飘渺,却如丝线,将整座船厂织进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忽然低笑一声,将信贴胸藏好,提笔在军务日志上写下:“七日后,子时,观星台例行巡检,禁军值守,不得擅离。”
笔锋收尾,墨迹未干。
而在工部深处,周文渊正翻阅账册,忽然抬眼问身旁小厮:“那日送鱼的篓子,可查清了?”
小厮战战兢兢:“回……回主事,每日都是老渔户阿三送的,鲜鱼照例泼了盐水,巡防也查过……没异样。”
周文渊眯眼,忽然一拍桌:周文渊“等等——阿三?他女儿不是叫阿菱?”
他猛地站起,脑中闪过近日种种:渔歌怪调、薪资冻结却仍有人传递消息……
难道,那所谓的“星引图”,早已不在纸上,不在册中,而是被拆解传唱、绣进裙襕……
他抓起朱笔,怒书奏折标题:
周文渊“弹劾禁军文书苏氏九鸾,以妖术惑众,私传星引,图谋海变!”
可笔悬半空,纸未落墨——他忽然想起,此折若递,需经禁军副统领副署。
而那人,是萧景和的亲信。
他缓缓搁笔,眼中杀意翻涌。
——得先让她,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