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之后回去了吗?”
“嗯,三年后我便回去了。”
谢云遥一走便是三年。
苏鹤年把那只木雕小雀收在锦盒里,垫着她当年送的海棠花瓣晒干的标本。每日晨起看账时,便把锦盒放在案头,看晨光漫过木雀光滑的翅膀,恍惚能听见她跑过石板路的脚步声。
他跟着父亲学辨玉、雕工,指尖渐渐有了薄茧,性子也沉稳了些,只是路过巷口那棵老槐树时,仍会下意识放慢脚步。有次暴雨过后,他竟真在树下发现一只淋湿的灰雀,慌忙脱下外袍裹住,带回铺子里用温水擦拭羽毛,喂它吃碾碎的芙蓉糕——就像当年那个暮春午后,两人一起做过的那样。
雀儿养了几日便飞走了,苏鹤年却在窗台上钉了个小木箱,每日都放些谷物进去。
第三年深秋,谢家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东街口。谢云遥跳下车时,梳着少女的单螺髻,裙摆沾了一路的风尘,却一眼就看见站在苏家铺子门口的少年。
他高了许多,月白锦袍换成了更显利落的青衫,手里正拿着块待雕的玉佩,见她望过来,握着刻刀的手猛地一顿,刀尖在玉上划了道浅痕。
谢云遥提着裙摆跑过去,腕间的玉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鹤年!”
她仰着脸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我回来了!”
苏鹤年放下刻刀,指尖还沾着玉屑,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回来了。”
声音比三年前沉了些,却依旧带着她熟悉的温润。
“给你带的!”
谢云遥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里面是江南的桂花糖藕,裹着晶莹的糖浆。
“我娘说比西街的甜。”
他接过来,指尖触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苏鹤年低头拆开纸包,甜香漫开来,他忽然笑了,眉眼间的少年气又冒了出来。
“比想象中甜。”
那天傍晚,两人又去了巷尾的空地。谢云遥从行囊里翻出那只补过的雀儿风筝,竹骨虽有些陈旧,朱砂点的眼睛却依旧鲜亮。
“还能飞吗?”
她仰头问。
苏鹤年接过风筝线,试了试风力。
“试试便知。”
风正好,带着秋桂的香。风筝一点点升空,比当年飞得更高,雀儿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几乎要融进晚霞里。谢云遥牵着线跑,苏鹤年跟在她身后,看她的发带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极了雀儿展开的尾羽。
跑累了,两人坐在石榴树下歇脚。谢云遥摸出腕间的玉雀。
“这三年它一直戴着呢,你看,一点没坏。”
苏鹤年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玉被养得愈发温润,红绳却有些磨旧了。他从袖中摸出根新的红绳,是他前几日特意编的,上面还坠着颗小小的珍珠。
“换根绳吧。”
他低下头,小心地解开旧绳,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新绳系好时,珍珠贴着她的手腕,凉丝丝的。
“我学会做竹蜻蜓了。”
谢云遥忽然说,从包里掏出两只竹蜻蜓,一青一红。
“给你。”
苏鹤年接过青色的那只,放在掌心转了转,竹片旋出细碎的风。
“等开春,我们去放竹蜻蜓好不好?”
他问,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谢云遥看着他,看夕阳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浅浅的影,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站在门槛里,挥着木雀喊“好”的样子。她重重点头。
“好啊。”
风穿过空巷,带着桂花的香,也带着少年少女没说出口的话。那只雀儿风筝还在天上飘着,线牢牢攥在两人中间,就像那些隔着岁月的等待,终于在这个深秋,稳稳地落回了彼此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