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谢家收到了远房亲戚的婚帖,邀谢云遥同去赴宴。她对着镜中的石榴红裙发愁,鬓边的珠花换了又换,丫鬟在一旁打趣。
“小姐这是盼着谁瞧见呢?”
她脸颊一热,把珠花往妆匣里一丢。
“胡说什么。”
心里却莫名想起苏鹤年——他昨日说要去城郊采一块新出的墨玉,不知此刻回来了没有。
正想着,院外传来苏鹤年的声音,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哑。
“云遥,你在吗?”
谢云遥忙提着裙摆跑出去,见他站在海棠树下,青衫上沾着草屑,手里捧着块用锦布裹着的东西。
“你看这个。”
他把锦布掀开,里面是块墨色的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玉中间竟天然嵌着缕金丝,像极了空中的流云。
“好看吗?”
他眼里带着期待。
“我想把它雕成玉佩,给你。”
谢云遥盯着那块玉,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她想起母亲说过的“金玉良缘”,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慌忙移开目光。
“我……我要去赴宴,穿红裙,配墨玉会不会不好看?”
苏鹤年却笑了,从袖中摸出支红珊瑚簪子,簪头雕着小小的雀儿。
“那配这个呢?我路过首饰铺,看见它就想起你。”
簪子的红映着他的笑,像把火,烧得谢云遥心里暖洋洋的。她伸手接过来,指尖触到他的,两人都顿了顿,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
赴宴那日,谢云遥插着珊瑚簪,坐在马车上总忍不住摸簪头的雀儿。宴席上有公子哥过来敬酒,说些“谢小姐今日如瑶池仙姝”的话,她只淡淡笑着应付,心里却在想,苏鹤年此刻是不是在铺子里雕那块墨玉。
散席时已是黄昏,她刚走出酒楼,就看见街角的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苏鹤年提着盏灯笼,青衫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清瘦,见她出来,忙迎上来。
“我估摸着你该散了,过来接你。”
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下淡淡的青影,想来是等了许久。谢云遥心里一软,跟着他往家走,两人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夕阳,谁也没说话,却觉得这路短得不够走。
快到巷口时,苏鹤年忽然停下脚步,灯笼在手里晃了晃,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云遥,”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等我把那块墨玉雕好,我想……”
他没说下去,却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用红线缠好的莲子,是夏天从荷花池里摘的,被他晒干了,磨得光滑。
“我娘说,莲子能安神。”
他把莲子塞进她手里。
“你要是睡不着,就摸一摸它。”
谢云遥捏着那颗莲子,凉丝丝的,却像有团暖意在心里慢慢化开。她抬头看他,看灯笼的光映在他眼底,像落了星星,忽然踮起脚,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笑。
“苏鹤年,墨玉要雕得好看些!”
苏鹤年愣在原地,手抚着被她碰过的地方,像触到了滚烫的炭火,耳尖红得要滴血。他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看那支珊瑚簪在暮色里闪着光,忽然笑出声,声音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笑这对少年少女的心事。谢云遥跑回院里,靠在海棠树上,摸着手里的莲子,听着自己的心跳比打更人敲的鼓还要响。她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那颗莲子,藏着的不止是安神的意,还有少年没说尽的温柔,和少女悄悄漾开的欢喜。
而街角的苏鹤年,还站在灯笼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木雕小船,船帆上的“鹤”字,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在说,等墨玉成了,这船,该载着心事,驶向她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