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缠缠绵绵,打湿了苏家铺子的青瓦。谢云遥正帮着苏鹤年整理新到的玉料,叶栖梧坐在柜台后翻着账册,偶尔抬头插句嘴,三人说说笑笑,倒像是把前几年的惊险都揉进了这安稳的日子里。
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带进股潮湿的风。来人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云鹤,手里捏着柄折扇,见了柜台后的三人,微微拱手,笑意温淡。
“在下晏辞州,听闻苏小少爷的雕工冠绝京城,特来求块玉佩。”
他声音清润,像雨打芭蕉,目光扫过三人时,在叶栖梧脸上稍作停留,随即落在苏鹤年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
苏鹤年起身迎客。
“晏公子客气了,不知想要何种样式?”
“随意便好,”
晏辞州把玩着折扇,目光却似有若无地飘向谢云遥腕间的雀儿玉坠。
“只要合眼缘。”
他说话时,指尖在柜台边缘轻轻敲了敲,节奏沉稳,倒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叶栖梧合上书册,挑眉打量他——这人看着像个读书人,眉宇间却藏着股不易察觉的锐利,尤其是那双眼,看似温和,实则像在丈量人心。她不动声色地朝苏鹤年递了个眼色。
谢云遥也觉得这人有些异样。他说要求玉佩,目光却总在铺子的陈设上打转,尤其是在墙角那只装着旧账册的木箱上停了片刻,虽快得像错觉,却让她心头一紧。
苏鹤年取来几块璞玉放在柜台上。
“这些都是新到的和田玉,公子看看?”
晏辞州俯身细看,指尖划过一块带糖色的玉料。
“这块不错,就雕支海棠吧。”
他抬眼看向谢云遥,笑了笑。
“方才见谢小姐腕间玉坠别致,想来是偏爱这些花草虫鱼的。”
这话听得谢云遥一愣——他怎么知道她姓谢?
叶栖梧抢先开口。
“晏公子倒是眼尖,我这妹妹确是喜欢这些。”
她语气轻快,却暗暗将手按在桌下的暗格上,那里藏着叶家翻案后留下的几份密信。
晏辞州像是没察觉她的防备,只专注地和苏鹤年讨论着海棠的雕法,从花瓣的弧度说到叶脉的纹路,竟也头头是道。末了,他留下定金,约定三日后取玉佩,临走时又看了眼叶栖梧。
“叶姑娘脸上的疤痕,倒是添了几分英气。”
叶栖梧握着账册的手猛地收紧,面上却依旧带笑。
“晏公子说笑了。”
门帘落下,将雨丝挡在外面。铺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
“这人不对劲。”
叶栖梧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他知道我的名字,还注意到我的疤痕,定是查过我们。”
苏鹤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说要雕海棠,却总看那箱旧账册,恐怕……”
谢云遥想起方才晏辞州的眼神,那笑意背后的审视让她浑身不自在。
“要不要把账册和密信先转移出去?”
“不必。”
叶栖梧摇头。
“他既敢明着来,定是有备而来,贸然转移反而落了下乘。”
她看向苏鹤年。
“三日后他来取玉佩,我们见机行事。”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海棠叶上沙沙作响。这安稳日子过了不过数月,竟又凭空冒出个来意不明的晏辞州,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谢云遥摸着腕间的玉坠,忽然想起叶栖梧曾说,这世间的风雨从不会停,能做的,不过是握紧身边人的手。她看了眼苏鹤年,他正低头摩挲着那块要雕海棠的玉料,指尖虽稳,却能看出几分紧绷。再看叶栖梧,她已重新翻开账册,只是握着笔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三人没再多说,却都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这晏辞州是敌是友,他们都要一起扛过去。就像从前那样,风雨也好,安稳也罢,只要彼此在身边,便没什么好怕的。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柜台的玉料上,泛着温润的光。那枚将要被雕成海棠的玉料,在光影里静静躺着,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将卷入一场新的风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