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有期

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落满苏家铺子的门槛。叶栖梧正帮着谢云遥清点新到的绒线，忽然拍了拍手，冲里间雕玉的苏鹤年喊。

“苏小少爷，出来一下，有正事要说。”

苏鹤年放下刻刀，指尖还沾着玉屑，谢云遥也停下手里的活计，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

叶栖梧拉过站在一旁的晏辞州，他今日换了件墨色长衫，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简单的木珠，倒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江湖气。

“我和辞州商量好了，”

她仰头看晏辞州，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银杏还要亮。

“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去闯荡江湖。”

谢云遥手里的绒线“啪嗒”掉在桌上。

“闯荡江湖？”

“嗯。”

叶栖梧重重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角的梧叶玉钗——那是苏鹤年新雕的，比当年的银钗更温润。

“辞州说，他曾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记载，西域有片会发光的胡杨林，每到夜里就像落满了星子；南疆的雨林里，有种花能随着歌声开合；还有东海的岛，潮起时能看见人鱼的影子……”

她越说越兴奋，仿佛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已在眼前铺展开来。

“我们想亲自去看看。遇到合心意的地方，就在那儿住下，盖间小院子，种些花，或者开个小茶馆，听南来北往的人说故事。”

晏辞州站在她身侧，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她总说，当年被困在京城太多年，错过了太多风景。如今叶家的事了了，正好陪她四处走走。”

他看向苏鹤年和谢云遥，语气里带着歉意，“本想多留些时日，只是……”

“这有什么好歉疚的。”

苏鹤年打断他，脸上虽有不舍，却笑得温和。

“你能陪她去看那些风景，再好不过。”

他想起多年前，叶栖梧第一次出现在巷口，笑他们俩“拉锯战看得人急”。

那时的她就像只向往天空的雀，如今总算能展翅飞去了。

谢云遥捡起地上的绒线，眼眶有些发热，却笑着说。

“那你们可要多带些东西，西域冷，南疆潮，我这几日就帮你们缝几件厚实的衣裳。”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

“对了，把这个带上。”

她转身从里屋取出个布包，里面是两副竹蜻蜓，一青一红，是她和苏鹤年照着当年的样子新做的，竹片上还涂了防潮的漆。

“若是走到开阔的地方，就放放它，说不定我们在京城，能顺着风听见你们的笑声呢。”

叶栖梧接过竹蜻蜓，指尖触到温润的竹片，忽然抱住谢云遥，声音带着点哽咽。

“等我们找到最好看的地方，就给你们寄信，画下那里的样子，让你们也瞧瞧。”

“好啊。”

谢云遥拍着她的背，看晏辞州站在一旁，正悄悄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里面是他特意寻来的去疤药——叶栖梧脸上的疤痕虽淡了些，他却总记挂着。

冬日来得很快，第一场雪落时，晏辞州和叶栖梧收拾好了行囊。苏鹤年和谢云遥去城门口送他们，叶栖梧穿着件驼色的斗篷，晏辞州替她拢了拢帽绳，动作自然又亲昵。

“到了西域就写信。”

谢云遥把一包刚做好的桂花糕塞进叶栖梧手里。

“别光顾着玩，忘了我们。”

“忘不了。”

叶栖梧挥了挥手里的竹蜻蜓。

“等你们俩……”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苏鹤年和谢云遥都红了脸，才笑着改口。

“等你们成了亲，我们就回来喝喜酒。”

晏辞州笑着摇摇头，朝两人拱手。

“后会有期。”

马车轱辘碾过积雪，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谢云遥望着扬起的雪尘，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又暖暖的——就像当年叶栖梧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如今她带着新的牵挂离开，留下的却不是别离的怅惘，而是对远方风景的期待。

苏鹤年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雕玉留下的薄茧，却很温暖。

“他们会找到最好的地方的。”

“嗯。”

谢云遥点头，转头看他。

“我们也该回去了，那三只雀儿的玉佩，你还没雕完呢。”

苏鹤年笑了，眼底映着漫天飞雪。

“回去就雕。”

风卷着雪花掠过城墙，落在两人肩头。他们并肩往回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串，像未完的线。谢云遥知道，叶栖梧和晏辞州会在江湖的某个角落，种下属于他们的花；而她和苏鹤年，会守着这方小小的铺子，看海棠开了又谢，把剩下的时光，都雕进那三只依偎的雀儿里，雕进彼此眼底的温柔里。

远方有远方的风景，眼前有眼前的安稳，而最好的时光，大抵就是这样——有人为你奔赴江湖，有人与你守着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