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有我

“那你们成功了吗？”

“没有。”

申诉的折子递上去三次，都石沉大海。

谢云遥跟着苏鹤年奔走了整整两个月，找过御史台的李大人，求过当年受过谢家恩惠的旧友，甚至拿着父亲留下的书信去叩过宫门，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回绝。

“谢家罪证确凿，勿要再辩。”

太监尖细的声音像针，扎得她心口淌血。

处斩那日，秋阳烈得晃眼。谢云遥被苏鹤年死死按在人群后，透过攒动的人头，能看见高台之上，父亲穿着囚服，脊背却依旧挺直，母亲的头发已全然花白，却紧紧攥着父亲的手。

“斩！”

监斩官的声音落下，刀光闪过。

谢云遥猛地挣脱苏鹤年的手，疯了似的往前冲，却被周围的百姓拦住。

“叛徒！活该！”

“就是他们通敌，害得我们差点打仗！”

“这种人家，就该满门抄斩！”

污言秽语像石子，砸在她脸上、身上，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她看着高台上滚落的头颅，看着母亲倒下去时望向她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疼惜。

“爹——！娘——！”

她嘶喊着，声音被淹没在人群的唾骂里，喉咙像被生生撕裂，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苏鹤年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再看那惨烈的一幕。

“别看了，云遥，别看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手却死死箍着她，像要将她嵌进骨血里。

谢云遥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浸透了他的衣襟。

“他们是冤枉的……他们是好人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

“为什么没人信……为什么……”

周围的指责声还在继续，那些曾经受过谢家周济的人，此刻也跟着唾骂，仿佛忘了是谁在灾年开仓放粮，忘了是谁替他们伸过冤。谢云遥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疼得她几乎窒息。

直到高台被清理干净，人群散去，苏鹤年才松开她。谢云遥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眼泪还在无声地淌，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鹤年蹲下身，用袖口替她擦脸，指尖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攥着，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他看着高台上残留的血迹，看着谢云遥空洞的眼，看着那些散去的百姓脸上麻木的神情，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世道，原来可以如此不公；这皇权，原来可以如此轻易地碾碎一个清白的家族，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他轻轻将谢云遥揽进怀里，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

“云遥，别怕，有我。”

谢云遥没有反应，只是任由他抱着，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娃娃。

苏鹤年望着皇宫的方向，那片金碧辉煌在阳光下刺眼得很。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温润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取代。

他曾只想守着一间小小的玉器铺，雕他的玉，陪她看海棠花开花落。可现在，他看着怀里失去一切的谢云遥，看着那些被愚弄的百姓，看着那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皇权，一个念头在心底破土而出，带着血腥味，疯狂滋长——

他要站到最高处去。

他要握住那能定人生死、辨黑白的权柄。

他要让所有冤枉谢家的人，血债血偿。

他要让这世道，至少在他的眼皮底下，再难有如此荒唐的冤屈。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被深埋在心底，用恨意和决心浇灌着。他低下头，继续轻轻拍着谢云遥的背，声音依旧温柔。

“我们回家。”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失了魂，一个藏了心。高台的血迹被风吹干，很快会被遗忘，就像无数冤魂曾在这里消散。但苏鹤年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忘。

从这一刻起，世上少了个只想雕玉的温润少年，多了个怀揣着滔天野心的复仇者。而他怀里的谢云遥还不知道，她失去的家，将成为他踏向权力巅峰的第一步，也是他此生唯一想守护的、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