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房间。
苏挽晴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那枚“如朕亲临"的龙纹玉佩。窗外，东宫方向的火光仍未熄灭，喊杀声隐约可闻。御医们在内室已经忙活了两个时辰，裴景明的气息却越来越弱。
“殿下。"
沉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御前侍卫统领程毅单膝跪地，铠甲上沾满血迹。他年约五十，面容刚毅，右颊有一道陈年刀疤。
“程统领请起。"苏挽晴转身，“情况如何？"
“叛军已控制东宫和玄武门，杜如晦假传圣旨，宣称太子谋反。"程毅压低声音，“陛下被软禁在紫宸殿，所幸太子已被微臣秘密转移。"
苏挽晴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杜如晦这是要借机废太子，另立傀儡。"
“不仅如此。"程毅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微臣在太庙密室找到了这个。"
苏挽晴展开黄绢，上面是先皇御笔亲书的传位诏书，明确指定由“朕与阮氏之女"继承大统，而非当时的皇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这..."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殿下，您是先皇唯一血脉。"程毅再次跪下，"当年先皇猝逝，这道诏书被杜如晦等人隐匿。如今朝局动荡，正是您正位的大好时机！"
苏挽晴的目光移向内室。透过纱帘，她看到裴景明苍白的脸。御医正在为他施针，但所有人都摇头——那毒名为“长相思"，是玉剑门独门奇毒，唯有杜如晦手中有解药。
“程统领，能调集多少忠诚将士？"
“禁军左卫三千人誓死效忠先皇血脉！只要您现身号召——"
“不。"苏挽晴打断他，“我要你先帮我做一件事。"
程毅听完她的计划，面露震惊：“殿下！这太危险了！您乃万金之躯——"
“我意已决。"苏挽晴将龙纹玉佩系在腰间，"传令下去，就说擒获了先皇遗孤，要亲自押送给杜如晦发落。"
“那裴公子..."
“带上他。"苏挽晴看向内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杜如晦想要的不只是江山，还有玉剑门的秘密。裴景明体内的毒，就是他最好的筹码。"
程毅还想劝阻，却在看到苏挽晴眼神时住了口。那眼神与二十年前的先皇如出一辙——温和却不容置疑。
一刻钟后，一队禁军押送着囚车向紫宸殿进发。囚车内，苏挽晴双手被缚，身旁躺着昏迷不醒的裴景明。程毅骑马在前开路，铠甲鲜明，无人敢拦。
紫宸殿外戒备森严。杜如晦听闻擒获了先皇遗孤，亲自出殿查看。这位年过六旬的太傅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如婴儿，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程统领立下大功了。"杜如晦抚须微笑，目光如刀般扫过囚车。
苏挽晴抬头与他对视，毫不退缩：“杜太傅，别来无恙。"
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母亲当年若有你一半胆识，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苏挽晴浑身一震：“是你杀了我母亲？"
“不全是。"杜如晦悠然道，“她本可以活，偏偏要查裴夫人的死因。"他凑近囚车，“你知道吗？裴夫人临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她到死都以为能保护你。"
苏挽晴的指甲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你要什么？"
“聪明。"杜如晦赞许地点头，“我要两样东西：一是完整的玉剑门剑谱，二是你——活的先皇血脉。有了这两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废黜当今，另立新君。"
他示意侍卫打开囚车：“把那个将死之人丢到乱葬岗去，这位'殿下'请到内殿一叙。"
侍卫上前拖拽裴景明，苏挽晴突然挣开绳索，一柄短剑已抵在杜如晦咽喉！
“解药。"她声音冰冷，“否则我让你血溅三尺！"
杜如晦却丝毫不慌：“杀了我，他必死无疑。况且..."他突然拍手，一队弓箭手从四周现身，箭矢全部对准囚车，“你忍心让他万箭穿心？"
苏挽晴的手微微颤抖。就在僵持之际，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囚车内传来：
“挽晴...别管我..."
裴景明竟醒了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却挣扎着坐起。他看向杜如晦，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老贼...你当真以为...我们毫无准备？"
杜如晦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程毅突然吹响号角。刹那间，紫宸殿四周杀声震天，无数禁军从暗处涌出，反将杜如晦的人团团围住！
“不可能！"杜如晦厉喝，“禁军右卫明明已经..."
“已经归顺于我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众人回头，只见皇帝在太子搀扶下缓步而出，虽面色憔悴，却目光如炬，“杜如晦，你太小看朕了。"
局势瞬间逆转。杜如晦眼见大势已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解药在此！放我走，否则我毁了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小瓶上。苏挽晴剑尖微颤，陷入两难——若放走杜如晦，后患无穷；若强夺解药，万一...
“挽晴。"裴景明虚弱地唤她，“别犹豫...杀了他..."
苏挽晴回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裴景明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擦去她的泪：“江山...不及你重要..."
这句话击碎了苏挽晴最后的防线。她猛然转身，短剑如电光般刺向杜如晦手中的瓷瓶！
杜如晦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绝，慌忙闪避，却见苏挽晴剑锋一转，直取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杀出，挡在杜如晦身前。
“父亲？！"裴景明惊呼。
裴琰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长剑格开苏挽晴的短剑。他衣衫褴褛，显然是从密道死里逃生，但眼神锐利如初。
“裴大人？"苏挽晴收剑后退，满脸困惑。
裴琰却不解释，转身一剑刺入杜如晦肩头！老贼痛呼一声，瓷瓶脱手飞出。裴琰凌空接住，反手又是一剑，这次直指杜如晦心口！
“这一剑，为我夫人！"
杜如晦踉跄后退，却仍狞笑：“晚了...裴琰...你夫人死前受的苦，可比这一剑痛千倍..."
裴琰眼中怒火更盛，剑势如虹。就在剑尖即将刺入杜如晦心脏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裴琰右臂！
“父亲！"裴景明挣扎着想站起，却摔倒在囚车上。
苏挽晴眼疾手快，接住裴琰抛来的瓷瓶，同时短剑出手，将那名放冷箭的侍卫钉在柱上。她迅速回到裴景明身边，将解药喂入他口中。
场中央，杜如晦趁机劫持了受伤的裴琰，匕首抵在他咽喉：“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局势再次紧张起来。皇帝抬手制止了禁军的行动：“杜卿，放下刀，朕可留你全尸。"
“哈哈哈！"杜如晦狂笑，“陛下以为老臣还在意生死吗？老臣谋划二十年，为的就是今日！"他拖拽着裴琰向殿后退去，“让开！否则裴家绝后！"
苏挽晴扶着刚服下解药的裴景明，心急如焚。就在此时，她注意到裴琰对她使了个眼色，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
那是...龙纹玉佩！
电光火石间，苏挽晴明白了裴琰的意图。她悄悄解下玉佩，在杜如晦退到殿门处的刹那，将玉佩抛向裴琰！
“裴大人！接住！"
裴琰左手接住玉佩，猛地向杜如晦面门拍去！“如朕亲临"四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杜如晦下意识闭眼闪避。就这瞬息之间，裴琰已挣脱钳制，反手一剑刺入杜如晦腹部！
“这一剑，为我十年忍辱！"
杜如晦踉跄倒地，却仍不死心，从靴中抽出一把淬毒匕首掷向皇帝！裴景明见状，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身扑上前，软剑如银蛇出洞，将那匕首击飞。
“景明！"苏挽晴惊呼。
裴景明挡在皇帝身前，软剑直指杜如晦：“老贼，你败了。"
杜如晦满口鲜血，却仍狞笑：“败？哈哈哈...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高枕无忧？"他阴毒的目光扫过苏挽晴，“小丫头，你以为皇帝会容得下你这个先皇血脉？等着看吧，兔死狗烹..."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咽喉。众人回头，只见太子手持长弓，面色冷峻：“逆贼杜如晦，伏诛！"
场中一片寂静。突然，裴琰身子一晃，栽倒在地。裴景明顾不得毒性未清，踉跄着扑到父亲身边。
“父亲！"
裴琰面色铁青，右臂伤口泛着诡异的青色——那箭上竟也淬了毒！
“太医！快传太医！"皇帝急令。
苏挽晴迅速检查伤口，脸色骤变：“是'长相思'！"她看向裴景明，“解药...解药只够一人份..."
裴景明如遭雷击。方才的解药已经给他服下，而“长相思"解药配制需三日，裴琰撑不到那时...
“傻孩子..."裴琰虚弱地笑了，“为父...早该去陪你母亲了..."
“不！"裴景明紧握父亲的手，泪水滚落，“您坚持住，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苏挽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七艺要诀》：“药草篇记载，'七星海棠'可缓解'长相思'毒性！"她看向皇帝，“陛下，太医院可有此花？"
皇帝摇头：“此花十年一开，极为罕见..."
“杏林堂有！"程毅突然道，"孙大夫种了一株，今年恰好开花！"
苏挽晴立刻起身：“我去取！"
裴景明拉住她的手腕：“你的身份..."
现在满朝皆知她是先皇血脉，这一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
苏挽晴却坚定地掰开他的手指：“等我回来。"
她转身欲走，皇帝突然开口：“且慢。"
所有人屏住呼吸。皇帝缓步走到苏挽晴面前，仔细端详她的面容，长叹一声：“果然像极了皇兄。"他转向众人，“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苏姑娘救驾有功，册封为安宁郡主，赐住长乐宫。"
这是要将她纳入皇室，却又避免承认其继承权的折中之策。苏挽晴深深看了皇帝一眼，屈膝行礼：“谢陛下恩典。但眼下救人要紧，臣女告退。"
她不等回应，已如一阵风般冲出大殿。裴景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皇帝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裴卿，你父亲是忠臣，朕不会让他有事。"
裴景明叩首：“谢陛下。"
皇帝扶起他，又看向地上杜如晦的尸体，摇头叹息：“二十年君臣...何至于此..."
太子上前低语：“父皇，当务之急是肃清余党。"
皇帝点头，又对裴景明道：“你父子二人且去偏殿休息，太医马上就到。"
裴景明谢恩，扶着父亲随内侍前往偏殿。途经御花园时，裴琰突然低声道：“景明...苏姑娘...是个好女子..."
裴景明苦笑：“她是先皇血脉，儿子..."
“那又如何？"裴琰咳嗽两声，“你母亲还是玉剑掌门之女呢..."
裴景明怔住。父亲从未如此直白地谈起母亲的出身。
裴琰虚弱地笑了：“人生短暂...别像为父...等到失去才懂珍惜..."
裴景明握紧父亲的手，无言以对。远处，一骑绝尘而来，马上紫衣飞扬，正是取了药匆匆赶回的苏挽晴。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宫墙上。裴景明忽然觉得，这漫长的黑夜，终于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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