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兄

晨雾刚褪，讲经堂的铜炉飘起第一缕青烟。苏沐阳趴在案几上补画灵植图谱，朱砂笔在纸页晃出歪扭弧线，鼻尖沾了点墨渍也浑然不觉。墨沉渊入座时，正见少年后颈绒毛在晨光里泛着金，像极了昆仑墟雪地里蹦跳的小兽，心头某处忽然软得发酸，却又被阿姐染血的绣鞋刺得发疼。

"快看快看！是萧师兄！"温珩突然拽住苏沐阳袖子，指向堂口。

廊下立着个月白衣青年，墨发束着碧玉冠，腰间悬着柄刻满竹纹的长剑。衣摆上绣着的银线兰草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与苏沐阳的玄衣、温珩的青衫、墨沉渊的素白衣袍都不相同。苏沐阳蹭地爬起来，朱砂笔"啪嗒"掉在地上："是冷轩师兄！他去东海历练前还教我给蔷薇驱虫呢！"少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辰，三两步跑到廊下，仰头望着青年笑出梨涡，"师兄带珊瑚回来了吗？"

萧景低头看他，眼尾微挑："给你带了能开蓝花的海石竹。"他说话时，碧玉冠反射的光晃得墨沉渊眯起眼——这青年正是三年前在阿姐灵堂前雪中伫立的人，此刻月白衣衫衬得他气质清冷，与记忆中那夜的寒霜融为一体。

讲台上，青安真人请萧景演示灵器锻造。月白衣青年掌心托着赤铜矿石，淡蓝光华流转间，矿石熔成的液态竟凝出朵简易莲纹。苏沐阳"哇"地一声凑上前，鼻尖几乎碰到讲台："师兄这是怎么做到的？跟我画的莲纹好像呀！"

墨沉渊的青玉牌在腰间发烫。他看见萧景锻造时左手无名指微弯——那是握剑久了的习惯，与自己当年教苏沐阳练剑时如出一辙。更让他心惊的是，青年每三次敲击便会顿一顿，这节奏分明是阿姐修复灵器时的癖好。

冷轩师兄果然厉害！苏沐阳盯着匕首上的莲纹，觉得比自己画的好看多了。他想起惜繁师弟腕间的朱砂纹，又看看萧景师兄的灵器纹路，忽然扯了扯温珩袖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有缘呀？"少年笑得天真，完全没注意到墨沉渊骤然攥紧的拳，还有萧景抬眸时，掠过墨沉渊腰间的那道纯粹探究（而非已知）的目光。

课后苏沐阳拽着墨沉渊去看萧景带回的海石竹。"你看你看！这花瓣会发光呢！"少年蹲在灵植园里，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蓝色花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惜繁师弟，你老家有这种花吗？"

墨沉渊蹲在他身旁，看着花瓣映出苏沐阳含笑的眼。他想说昆仑墟只有万年不化的雪，想说阿姐墓前种着的正是这种海石竹，却只能摇头："没见过。" 阳光落在少年发间蔷薇上，他忽然很想伸手替苏沐阳拂去头上的槐叶，却在指尖即将触及时，看见萧景抱着《东海灵植录》走来。

"苏师弟小心些，这花遇热会收缩。"萧景将书递给温珩，目光落在墨沉渊身上时顿了顿，纯粹是对新面孔的打量："这位是？"

"他是惜繁师弟！"苏沐阳立刻起身介绍，笑得眉眼弯弯，"冷轩师兄你看，他和我一样喜欢灵植呢！"少年完全没察觉两人间的微妙空气，只顾着拉着萧景讲自己新发现的槐叶培育法。

墨沉渊默默起身，退到槐树下。他看见萧景听苏沐阳说话时，会下意识摩挲腰间竹纹剑——这动作与阿姐生前抚剑的习惯分毫不差。而温珩翻着《东海灵植录》，时不时抬头看萧景，耳尖泛着薄红，像极了怀春的少女。

这惜繁师弟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倒像是从苦寒之地来的。萧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墨沉渊素白衣袍下若隐若现的雪竹牌，还有他刻意遮掩的右手疤痕，心中仅有对陌生同门的正常好奇。当他看见苏沐阳毫无防备地对惜繁笑时，眼神柔和下来——这孩子，还是这么天真，倒是这惜繁...气质有些特别。

夕阳西下时，苏沐阳抱着萧景送的海石竹，拉着墨沉渊和温珩往藏书阁走。"明天我们用这花做实验吧！"少年兴致勃勃，完全没注意到墨沉渊和萧景之间仅是礼貌性的交错目光。

墨沉渊走在最后，看着苏沐阳蹦跳的背影，又看看前方并肩而行的温珩与萧景（月白衣衫与青衫相衬），忽然觉得这墨韵阁的黄昏像幅被揉皱的画。苏沐阳的天真像层薄冰，覆在双玉的秘密、阿姐的死因之上，而萧景的出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带着未知的涟漪。他能确定萧景尚不知晓自己的身份，这月白衣青年的目光里只有对同门的平和与对灵植的专注，暂时不会触及更深的谜团。

槐树叶落在苏沐阳发间，少年浑然不觉地回头，对墨沉渊笑得灿烂："惜繁师弟，你看这花像不像你袖间的朱砂纹？"

墨沉渊看着他眼中的星光，喉间发紧，最终只是淡淡道："不像。"

苏沐阳"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转回头。萧景在前方听见对话，回头对墨沉渊礼貌性颔首，目光清澈，并无深究之意。温珩则轻轻替苏沐阳摘下头上的槐叶，指尖碰到少年发梢时，耳尖又红了几分。

暮色渐浓，墨韵阁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月白衣的萧景、玄衣的苏沐阳、青衫的温珩、蓝衫的墨沉渊，四人身影被夕阳拉长。萧景正耐心听苏沐阳讲着灵植趣事，偶尔侧头与温珩交流，全然是大师兄归来的温和模样，对身旁"惜繁"的真实身份毫无察觉——这暂时的平静，让墨沉渊攥紧青玉牌的手，稍稍松了些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