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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的凝视

无声回响

秋老虎肆虐的九月,空气像被拧干的湿毛巾,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陆则把车停在“美院后街”的巷口时,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显示38℃,阳光把柏油路烤得发软,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脚印。

“陆队,就在前面,‘野犬画室’。”辅警小陈指着巷尾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绿色藤蔓间露出斑驳的红砖,二楼的窗户敞开着,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字迹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报案人是画室的房东,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蹲在楼下抽烟,手指抖得厉害:“我就是来收房租的……敲门没人应,推门就看见……看见他挂在房梁上了……”

陆则没说话,戴上手套和鞋套,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楼道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素描,大多是些扭曲的人脸,眼神空洞地盯着来人,看得人心里发毛。

画室的门虚掩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颜料味扑面而来。陆则推开门,午后的阳光透过天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无数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房间很大,被隔成两半,外间堆着画架和画布,颜料管散落一地,像是被人打过架。里间是个小隔间,用布帘隔开,此刻布帘被染成了暗红色,搭在地上,像一摊凝固的血。

房梁上挂着一根粗麻绳,下面吊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沾满油彩的旧T恤,牛仔裤的裤脚卷着,露出脚踝上的纹身——是只衔着画笔的乌鸦。他的头歪向一边,舌头微微吐出,脸色青紫,眼睛瞪得很大,死死地盯着门口,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死者男性,名叫林风,28岁,自由画家。”小陈跟在后面,翻着手里的资料,“租房合同是三年前签的,房东说他性格孤僻,很少出门,除了偶尔有个‘模特’来找他,基本没什么社交。”

陆则的目光扫过房间。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布上是片漆黑的森林,中央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举着一把刀,刀尖滴着红色的颜料,像血。画的右下角有个签名,是用红色颜料写的“风”字,笔触癫狂,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隔间的布帘后面,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垫上有大片的血迹,已经半干涸,呈暗褐色。床脚扔着一个破碎的啤酒瓶,玻璃碴上沾着几根棕色的长发。

“不是自杀。”陆则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自杀的人不会在床垫上留下这么多血,而且绳子的打结方式很专业,是海军结,一般人不会。”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房梁。绳子固定的位置很高,林风身高不到一米七,就算站在床沿上,也很难自己把绳子套到那么高的地方,更别说打这种复杂的结。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林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检查尸体,“颈部有两道勒痕,一道深一道浅,深的那道边缘有明显的摩擦痕迹,应该是致命伤。浅的那道可能是之前留下的,或者……是凶手故意做的伪装。”

“有挣扎痕迹吗?”

“有。”林岚指着尸体手腕上的淤青,“像是被人强行捆绑过,指甲缝里有皮肤组织和颜料残留,已经送去化验了。”

陆则的目光落在画架旁的垃圾桶里,里面有一张被揉成团的画纸。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展开后,发现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侧脸,线条凌厉,眼神冰冷,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画的左下角写着日期:9月12日——也就是昨天。

“这个女人是谁?”陆则问小陈。

“房东说的那个‘模特’?”小陈猜测,“资料里没写名字,只说经常晚上来,凌晨走,穿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没人看清过脸。”

陆则把画纸收好,走进隔间。隔间很小,除了木板床,只有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个素描本,翻开后,里面画满了同一个女人的肖像,姿态各异,有的在画画,有的在喝酒,有的在哭泣……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在角落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她来了,带着黑色的风。”

黑色的风?陆则想起林风脚踝上的乌鸦纹身,乌鸦在西方文化里象征着死亡和厄运,而“风”是林风的名字,这行字像是某种预言。

衣柜里挂着几件干净的衣服,没有打斗痕迹。但当陆则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时,愣住了——里面没有衣服,只有一叠厚厚的照片,全是那个素描本上的女人,背景大多是深夜的街道,有的甚至是在窗户外面偷拍的。

照片上的女人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锐利而冰冷,像是某种猛禽。但陆则注意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嵌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在照片里闪着微弱的光。

“是黑曜石。”林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照片说,“据说能辟邪,也能……招煞。”

陆则拿起一张照片,背面有手写的日期:从半年前开始,每周两张,最近一周的照片格外密集,几乎每天都有。这不是普通的模特,更像是……跟踪。

“林风在跟踪这个女人?”小陈皱起眉,“难道是因爱生恨,被反杀了?”

“有可能。”陆则把照片放回抽屉,“但海军结和捆绑伤说明,凶手很可能是男性,或者至少有男性协助。”

他的目光扫过书桌,上面除了素描本,还有一个平板电脑,屏幕是黑的。技术员正在提取指纹,很快有了发现:“陆队,平板有密码,但我们在背面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指纹,和死者的不匹配。”

“破解密码。”

“正在试,是四位数,可能和日期有关。”

陆则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是条狭窄的后巷,堆着几个垃圾桶,墙头上爬满了藤蔓,和钟鼓楼巷的景象有些相似。窗沿上有半个模糊的脚印,像是40码左右的男士鞋,鞋印边缘沾着红色的颜料——和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颜料成分一致。

“凶手从这里离开的。”陆则指着脚印,“他很可能和林风认识,或者至少是熟人,不然不会知道画室的后门。”

这时,技术员突然喊了一声:“解开了!密码是9130!”

9130。陆则在心里默念,这组数字不像生日,也不像纪念日。他打开平板,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相册和一个备忘录。

相册里全是林风的作品,大多是黑暗风格的油画,和画室里的风格一致。但最后几张照片,却不是画,而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林风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伴有妄想症,确诊时间是半年前,正好是他开始跟踪那个女人的时间。

“难怪他画的东西都这么压抑。”小陈叹了口气。

备忘录里只有一段话,是昨天晚上八点写的: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黑色的风要带走我了,就像带走他们一样。我看到那枚戒指在流血,真的在流血……”

她知道了什么?“他们”是谁?戒指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陆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段文字充满了诡异的隐喻,结合林风的精神状态,很难分辨是他的妄想,还是确有其事。

“查这个女人的身份,从戒指入手。”陆则对小陈说,“另外,查林风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半年前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还有他提到的‘他们’,看看有没有失踪或者死亡的案例。”

“是。”

林岚的初步尸检结束了,她摘下口罩,脸色有些凝重:“陆队,有个奇怪的发现。死者的胃里有大量的安眠药,但剂量不足以致命,死亡原因还是机械性窒息。而且,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酒精成分,浓度很高。”

安眠药加酒精,再用绳子勒死……凶手的手法很矛盾,像是既想让他死得安详,又想让他痛苦。

“还有这个。”林岚递给陆则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的,不是颜料,像是某种矿石的粉末,正在化验。”

黑色的粉末……陆则想起那个女人戒指上的黑曜石,难道是它的粉末?

他再次看向那幅未完成的油画,漆黑的森林,持刀的人影,红色的颜料……突然觉得,这幅画更像是一个现场的预言,而林风,就是那个持刀的人,或者,是被刀指着的人。

画室里的空气越来越闷,阳光透过天窗照在地板上,把血迹映得格外刺眼。陆则站在房间中央,仿佛能听到林风临死前的挣扎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带着血腥味的风声。

这个孤僻的画家,到底在跟踪那个女人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那个戴着黑曜石戒指的女人,是凶手,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陆队,你看这个!”小陈突然指着画架后面的墙,那里有一块颜色比周围浅的区域,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过很久,“刚才搬画架的时候发现的。”

陆则走过去,用手摸了摸墙面,是光滑的,显然经常被擦拭。他让技术员用紫外线灯照了照,墙面上立刻显出几个模糊的手印,是血手印,和床垫上的血迹属于同一人——林风。

手印的位置很低,像是林风临死前靠在墙上留下的。而在手印的上方,有一行用指甲刻的字,很浅,几乎看不清:

“乌鸦在等食”

乌鸦……又是乌鸦。陆则想起林风脚踝上的纹身,这绝不是巧合。乌鸦在等待谁的尸体?是林风,还是那个女人?

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喧哗,小陈跑了进来,脸色发白:“陆队,查到了!半年前,美术学院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也是学油画的,和林风认识,而且……他的脚踝上也有一个乌鸦纹身!”

另一个有乌鸦纹身的人。陆则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孤立的案件,林风提到的“他们”,很可能就是指这些人。

“那个学生叫什么?为什么自杀?”

“叫赵宇,22岁,自杀原因据说是抑郁症。”小陈递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笑容灿烂,完全看不出有抑郁症的样子,“更奇怪的是,他自杀前,也在跟踪一个女人,描述和林风跟踪的这个很像——穿黑衣服,戴帽子口罩,左手无名指有黑曜石戒指。”

又是这个女人。陆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个女人,两个跟踪她的画家,都有乌鸦纹身,都死于非命(一个自杀,一个他杀),都有抑郁症……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赵宇的自杀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有。”小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从教学楼顶楼跳下来的,手里攥着一张画,画的是……一只流血的乌鸦,和林风脚踝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流血的乌鸦。陆则想起林风备忘录里的话:“戒指在流血”。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再次看向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突然意识到,画中的森林背景,很像美术学院后面的那片树林——赵宇自杀的地方。

“去美术学院。”陆则拿起外套,“查赵宇的自杀案,还有他和林风的关系,以及那个戴黑曜石戒指的女人。”

走出画室时,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巷子里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吹起地上的画纸,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飞舞。

陆则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二楼的窗户敞开着,仿佛一只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个案子和钟鼓楼巷的案子不一样,它充满了诡异的符号和隐喻,像一幅没有完成的油画,等待着被揭开最后的色彩。

而那个戴着黑曜石戒指的女人,就是解开这幅画的关键。

她是谁?她知道什么?她是猎人,还是猎物?

陆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画纸——女人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嘴角的笑意像是藏着一个冰冷的秘密。

黑色的风,已经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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