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晨曦透过星光剧院顶楼的气窗斜射进来,在道具间的地板上投下一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是被惊扰的魂魄。陆则蹲在陈默的尸体旁,指尖捏着那页印着乌鸦图腾的乐谱,纸张边缘已经被血浸透,变得发脆。
“死亡时间确定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比苏晚晚一小时。”林岚正在提取红舞鞋上的指纹,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带着困惑,“勒痕和苏晚的一致,都是‘V’形编织物造成的,但陈默的勒痕更深,边缘有明显的挣扎痕迹,说明凶手的力气很大,或者他反抗得更激烈。”
陆则的目光扫过陈默的脸。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瞪得很大,瞳孔里映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像是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左手紧紧攥着,陆则轻轻掰开,发现掌心里是半块碎裂的镜片,边缘沾着血丝——是从那面落地镜上掰下来的。
“他为什么要掰镜子?”小陈在一旁嘀咕,“难道镜子里有什么?”
陆则站起身,走到落地镜前。镜子高约两米,边框是褪色的金色,上面布满了划痕,显然有些年头了。镜面蒙着一层灰,但还是能清晰地映出房间里的景象:散落的戏服、破旧的道具、地上的尸体……一切都和现实一模一样,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伸手触摸镜面,冰冷的触感传来,指尖的温度在镜面上留下一小片水雾。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镜子右下角有一块模糊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擦拭过。用紫外线灯一照,印记显露出淡淡的荧光——是一枚指纹,不属于陈默,也不属于苏晚。
“是枚陌生指纹,很清晰,应该是凶手留下的。”技术科的人兴奋地记录着,“我们会立刻比对数据库。”
陆则的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的倒影上,突然想起苏晚日记里的话:“他们又在唱那首童谣了,从镜子里传出来的。”难道凶手真的是通过镜子进出的?这显然不可能,但道具间的门窗都是反锁的,除了这面镜子,没有其他出口。
“这面镜子是原装的吗?”他问闻讯赶来的老剧院管理员。
管理员是个干瘦的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是……是1935年剧院建成时就有的,听说当年是从法国运回来的,花了大价钱。”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这镜子邪门得很,民国时就有传闻,说半夜能看到镜子里有人跳舞,穿着红舞鞋……”
“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老头的声音发颤,“1948年,有个芭蕾舞演员就是穿着红舞鞋死在镜子前,死法和苏晚一模一样,脖子上有勒痕,镜子上写着字!后来剧院倒闭过一段时间,直到八十年代才重新开业。”
历史重演?陆则的心头一沉。这起案子不仅和前两起案件有关,还牵扯出了几十年前的旧案。那个民国时期的芭蕾舞演员,和苏晚、陈默的死有什么联系?
“那个演员叫什么名字?”
“记不清了……好像叫什么‘莲’,当时很有名。”老头努力回忆着,“听说她有双红舞鞋,是她的未婚夫送的,后来她未婚夫失踪了,她就疯了,整天对着镜子跳舞,最后就……”
红舞鞋、未婚夫、失踪、疯癫……这些关键词像拼图一样在陆则脑海里拼凑,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不是简单的谋杀,更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诅咒”,而红舞鞋就是诅咒的载体。
“陈默的背景查到了吗?”他问小陈。
“查到了!”小陈的声音带着惊讶,“陈默的母亲就是1948年那个死去的芭蕾舞演员,叫白莲!他是跟着母亲的姓,父亲是谁一直没人知道。而且,他年轻时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参加过林风办的‘乌鸦杯’画展!”
又是乌鸦杯!陆则的心脏猛地一缩。陈默不仅是民国旧案的后代,还和“乌鸦杯”组织有关联,这绝不是巧合。
“他和林墨、陈景明有联系吗?”
“暂时没查到直接联系,但我们在他的住处发现了这个。”小陈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本泛黄的相册,其中一张照片上,年轻的陈默和林风站在一起,两人身后的墙上挂着乌鸦图腾的海报,“他和林风是同学,关系很好。”
陆则翻开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字条,是陈默的字迹:“红舞鞋的秘密在乐谱里,她会回来取的。”
乐谱。陆则想起那页印着童谣的乐谱,上面除了乌鸦图腾,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音符,又像是密码。“技术科能破解这些符号吗?”
“正在尝试,看起来像是某种变调符号,但需要专业的音乐人士帮忙。”
离开道具间时,剧团的团长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陆队,刚才在苏晚的化妆盒里发现的,没写收件人,里面是张乐谱。”
信封里的乐谱和陈默口袋里的一模一样,也是那首童谣的旋律,但在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第三段的休止符里藏着地址。”
第三段。陆则立刻对照乐谱,找到第三段。这段的休止符确实比其他段落多,而且每个休止符的长度都不一样。“把这些休止符的时值记下来,转换成数字。”他对技术员说。
很快,数字出来了:“3-7-1-9-2-4”。
“像是门牌号。”小陈猜测,“本市有个37号巷,就是钟鼓楼巷!”
钟鼓楼巷37号——沈国梁的老宅!陆则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起案子竟然和第一卷的案子也扯上了关系!
“立刻去钟鼓楼巷,查37号附近的24号。”
钟鼓楼巷的青石板路还带着雨水的湿滑,陆则站在37号对面的24号门前。这是栋和沈国梁老宅相似的四合院,大门紧闭,门环上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通过居委会联系到房主后,陆则打开了院门。院子里杂草丛生,正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和静心禅院、沈国梁书房的味道一样。
正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个穿红舞鞋的女人在镜子前跳舞,画风诡异,和林风、陈默的风格相似。
“画的右下角有签名。”小陈指着画,“是‘莲’,应该是白莲。”
陆则走到画前,仔细观察。画框很旧,但画纸是新的,显然是后来挂上去的。他轻轻取下画,发现后面的墙壁上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和林墨在静心禅院用的木盒一模一样。
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铃铛,只有一本乐谱和一张泛黄的报纸。乐谱是《红舞鞋》的完整版,最后一页印着乌鸦图腾;报纸是1948年的,头版新闻是“著名芭蕾舞演员白莲离奇死亡,警方疑为情杀”,旁边配着白莲的照片,穿着红舞鞋,笑容灿烂。
报纸的空白处,有几行用铅笔写的字,笔迹和陈默的很像:
“母亲不是自杀,是被‘他’杀的。红舞鞋里有证据,是走私的账本。”
“‘他’回来了,戴着乌鸦面具。”
“苏晚知道得太多,她必须死。”
“我也该去陪母亲了。”
走私账本!陆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白莲的死竟然也和1999年的走私案有关!那个“他”,难道是陈景明?
“查1948年白莲死亡案的卷宗,还有她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和陈景明家族的联系。”陆则对小陈说,“另外,比对镜子上的陌生指纹和陈景明的指纹。”
回到警局时,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镜子上的指纹和陈景明的部分指纹吻合!
“陈景明果然是凶手!”小陈兴奋地说,“他杀了苏晚和陈默,是为了掩盖1948年的旧案!”
陆则却摇了摇头。陈景明还在看守所里,有不在场证明,不可能作案。但指纹不会说谎,这说明凶手和陈景明有关,很可能是他的同伙,或者……是模仿他作案的人。
“查陈景明的所有亲属,尤其是年轻男性,身高在175cm左右,惯用右手。”陆则看着镜子的照片,“凶手很熟悉剧院的环境,懂音乐,还和乌鸦杯组织有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不多。”
这时,技术科破解了乐谱上的符号:“陆队,这些符号不是变调,是坐标!对应着星光剧院的结构图,标记的位置是……地下档案室!”
地下档案室。陆则立刻带人赶回星光剧院。档案室在剧院 basement,积满了灰尘,里面堆满了几十年的演出记录和剧本。按照坐标,他们在一个上锁的铁柜里找到了一个木箱。
木箱里没有账本,只有一双红舞鞋——和苏晚、陈默脚上的一模一样,鞋跟上刻着一个“莲”字。鞋里塞着一张照片,是1948年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和白莲站在一起,男人手里拿着一个乌鸦图腾的徽章,笑容诡异。
“这个男人……”小陈的声音发颤,“和陈景明长得一模一样!”
陆则看着照片,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是陈景明的父亲,也就是白莲的未婚夫!1948年,他为了走私账本杀了白莲,伪装成情杀;如今,陈景明为了掩盖家族的罪行,再次对知道真相的苏晚和陈默下手。
但陈景明在看守所,是谁帮他作案的?
就在这时,陆则的手机响了,是看守所打来的:“陆队,不好了!陈景明不见了!”
陈景明越狱了!陆则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在镜子上留下指纹的人,果然是他!
“他怎么跑的?”
“监控被干扰了,牢房的门是被钥匙打开的,我们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这个。”
手机里传来一张照片:是双红舞鞋,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和星光剧院门口的土质一致。
陆则握紧手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陈景明一定去了地下档案室,他知道还有东西没被找到。
“回剧院,快!”
当陆则赶到地下档案室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个打开的木箱放在地上。铁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其中一张纸上,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
“红舞鞋的诅咒还没结束,下一个是她。”
她是谁?陆则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沈雨。
他立刻拨通沈雨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忙音。
“查沈雨的位置!”陆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可能有危险!”
几分钟后,小陈的声音带着恐慌:“陆队,查到了!沈雨一小时前去了星光剧院,说要找苏晚的排练笔记!”
沈雨在剧院里!陆则的心猛地一沉,拔腿就往楼上跑。
剧院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他一间间房间寻找,终于在三楼的练功房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雨正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本笔记,身体微微颤抖。而在她身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缓缓举起一根红色的绸带,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正是越狱的陈景明!
“别动!”陆则举枪瞄准,“放开她!”
陈景明猛地转过身,将沈雨拽到身前,绸带勒住了她的脖子:“陆警官,你来得正好,见证最后一个祭品的诞生。”
“你逃不掉的。”陆则慢慢靠近,“你的罪行已经暴露了。”
“暴露?”陈景明笑了,“我父亲没做到的,我做到了,这就够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疯狂,“你看,镜子里的人在跳舞,他们在欢迎新的祭品!”
沈雨突然用力踩了陈景明一脚,挣脱了他的控制。陆则趁机扑上去,将陈景明按在地上。
陈景明还在疯狂地喊着:“红舞鞋是活的,它们会自己找主人……”
陆则给他戴上手铐,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映出他和沈雨的身影,还有被按在地上的陈景明,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诡异。
沈雨抱着那本笔记,脸色苍白:“陆队,我在笔记里看到了……苏晚发现了白莲的日记,里面说红舞鞋的鞋跟里藏着1948年的走私账本,和1999年的是同一批。”
陆则拿起那双刻着“莲”字的红舞鞋,仔细检查鞋跟。果然,在鞋跟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卷微型胶片——正是1948年的走私账本,上面的收货人和1999年的一样,都是“陈”。
真相终于大白。陈氏家族三代人都在从事走私活动,1948年陈父杀白莲灭口,1999年陈景明主导钟表厂文物走私,如今为了掩盖罪行,再次杀人。而苏晚和陈默,都因为发现了真相,成为了牺牲品。
但陆则的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陈景明是怎么在看守所里遥控作案的?那个帮他打开牢门的人是谁?
他看向陈景明,眼神冰冷:“帮你的人是谁?”
陈景明笑了,笑得很诡异:“是镜子里的人啊,是红舞鞋的主人……”
陆则知道,他不会再说实话了。但他明白,这起案子还没有结束,那个帮陈景明越狱的人,很可能就是前两起案子里隐藏的幕后黑手,而乌鸦图腾,就是他们的标志。
离开剧院时,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陆则回头看了一眼那面落地镜,镜子里的人影渐渐模糊,仿佛有个穿红舞鞋的女人在里面跳舞,旋转,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他握紧手里的微型胶片,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那双染血的红舞鞋,那首诡异的童谣,还有那个隐藏在镜子里的魅影,都在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他,必须做好准备。